那使飛爪的聽他問起自己等人的身份,氣焰立刻漲起來,叫道:“我們是漕幫,你也惹得起嗎?快快放下刀來!”

這時梁叛抬眼瞧見南邊的河麵上一葉小舟飛快地劃來,舟頭立著一個昂藏大漢,身高足有六尺,也就是一米九朝上,比梁叛還要高出半個腦袋。

這人半敞著懷,一身緊繃虯結的肌肉將衣服撐得緊緊實實,不知道蘊含著多少力量。

那大漢見到這邊情形,大吼一聲:“甚麽事?你是哪裏來的蟊賊?”

這人中氣十足,吼聲仿佛炸雷一般。

梁叛耳中一陣嗡嗡作響,心中忽然感到一絲危險襲來,下意識向前一滾,長刀朝後一**,隻聽“啪”的一聲,刀麵果然打到一件東西。

梁叛看也不看,刀鋒向下一壓,一拖,“嚓”的一聲,將那件東西留了下來。

地上是一隻飛爪,而原本手持飛爪的漢子此時除了臉上的驚愕之色外,手上隻有一段晃悠悠的鐵鏈。

梁叛見對方如此陰險,心中湧起一股怒意。

他左手攥著刀柄的後半部分,哢嚓一聲,竟然擰下一尺二寸長的一截來。

這把苗刀雖然總長超過五尺,但是僅僅刀柄就長達一尺四寸。

梁叛手中雖然隻剩下兩寸長的刀柄,但是他將護手向前一推一卡,推出一截四寸長沒有鋒刃的刀身來,竟然以那段刀身為刀柄,變成了柄長六寸、刃長三尺三的一把單刀。

眼下對方人多,用單刀自然輕便一些。

他執刀在手,刀尖卻依舊指著先前倒在地上那人,盡量壓著怒火道:“你們是漕幫錦衣總的?”

這時那條小舟已到了跟前,舟上大漢一躍而下,一邊快步走來一邊冷冷地道:“是又怎樣?閣下是哪一路的朋友,一句招呼不打在我的場子動手,好像不合規矩罷?”

那使飛爪的立刻叫道:“這是我們譚老大,識相的放下刀,磕頭賠罪!”

梁叛微感驚異,原來這人就是漕幫錦衣總的老大。

他聽說過這位“譚老大”,實際在漕幫之中,這位“譚老大”的名頭和地位比馮二要大得多。

馮二隻是三山門貨棧的首腦,在旗手總當中也不是頭把交椅,而這位譚老大則是真正錦衣總的大佬。

這人大名叫譚顯宗,因為家中排行第三,人稱“譚三郎”。

譚三郎不僅天生神力,而且拳腳極其霸道,加上他爺爺和天界寺別院的乾照老和尚是同輩,早年在漕軍之中威望並不比當時的仇鎮海低多少。

但是在漕軍改幫以後,譚三郎的爺爺卻主動退出了第一任幫主的競爭,將大位拱手讓給仇鎮海,自己甘願領著錦衣總,盡心輔佐。

所以南京漕幫順利度過了轉型期,沒有陷入揚州漕幫最早那樣內鬥不斷、江都幫和高郵幫互不相讓、泰州幫離心離德的境地。

這一點上,譚三郎的爺爺居功至偉。

譚家也因此在南京漕幫當中地位超然,即便是齊四也很賣譚三郎的麵子。

但是梁叛並不是漕幫中人,他也隻是和齊四以及旗手總交好,跟錦衣總的人至今也沒甚麽瓜葛,所以並不需要跟這大漢客氣。

他目光盯著譚三郎,淡淡地道:“這條路人人走得,晏公廟人人去得,你的人無緣無故攔下我,剪徑劫道一般,這就是漕幫的規矩?”

譚三郎道:“漕幫從不做剪徑劫道這等小賊行徑,不過本幫在晏公廟有要事,即便是朋友也要請在外麵等一等,得罪之處日後自當賠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這就是規矩。不過你老哥仗著身手漂亮不把我們漕幫放在眼裏,一定硬闖的話,那沒有道理好講了!”

“笑話!”梁叛指著那使飛爪的漢子道,“我已說了是找馮二哥,你的人三番兩次出言不遜,又是以多欺少,又是背後偷襲,這就叫‘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那譚三郎一時啞口無言,狠狠瞪了幾個手下一眼,朝梁叛拱拱手:“原來是馮二哥的朋友,不知老兄怎樣稱呼?”

“我姓梁。”

譚三郎臉色一變,隨即不大肯定地問:“可是南門西梁五哥?”

“是我。”

譚三郎臉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連忙揮揮手,斥退了剛剛趕到打算圍上來的手下。

梁叛在同升客棧一對幾十力戰錦衣衛緹騎的傳聞他是聽過的,甚至當時便有人斬釘截鐵地斷定,江寧縣梁捕快是南直隸第一高手。

譚三郎雖然自負勇力無雙,對這種第一高手、第幾高手的話不屑一顧,但是依然對這個獨鬥數十人的漢子頗為敬重。

更不要說這個梁五和他們漕幫的交情,就連老幫主也高看此人一眼。

他拱拱手道:“原來真是梁五哥,失敬失敬。”

梁叛也拱手還禮:“客氣,久仰譚三哥的大名。不知貴幫在此有何要務,不打攪的話,能不能讓我見馮二哥一麵?”

誰知譚三郎還是斷然拒絕:“梁五哥擔待,這辦不到。我們漕幫今日在此卻有要務,恕不能招待。實在不是我漕幫不講情麵,別說是你老哥,幫裏一大半弟兄今天也不夠格兒在這裏。

“你老哥如果有急事,也不必找馮二哥,我譚某人派幾個得力的弟兄,一定替你老哥辦妥。如果不是要緊事,還請瞧在漕幫的交情義氣上,先行回避,日後譚某人一定請馮二哥牽個線,親自上門請罪。”

譚三郎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梁叛哪裏還有甚麽說的。

要說他有事也真有,他想借重漕幫的眼線和人力,替他找一找那個季永年。

但是到了剛才的境地,他已完全是為了馮二的安危了。

梁叛本來以為漕幫之中起了內訌,兩方要在晏公廟火並,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

而且這個譚三郎這人頗有幾分豪氣,想來不會做下窩裏反的事情。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說道:“既然如此,我過不去也罷,譚老大好不好派個弟兄把馮二哥從廟裏叫到外麵,我遠遠瞧一眼便走。”

譚三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這姓梁的是怕馮二出了意外。

他本以為齊老大、馮二他們和這人不過是麵兒上的泛泛交情,之所以說得那麽親熱,不過是為了官麵上互相捧場罷了。

今天才知道這梁五和馮二大約真是義氣相投。

江湖上這等生死托付的交情最叫人動容,譚三郎看著梁叛,心裏又敬重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