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些人的身法,竟然沒有一個庸手,武功的底子都很不錯。
梁叛和蕭武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立刻悄悄跟在後麵。
可是那十幾道黑影到了火光的外圍便都停了下來,齊齊蹲下身,隱藏進了林中的草叢之中。
梁叛正猶豫要不要跟得近一些,卻見火光之中,乾照和尚正與一個年齡相仿的老頭對峙,三座和行者兩人一左一右護著老和尚,同兩個黑衣人鬥在一處。
幾乎隻看了一眼,梁叛就十分確定,和三座、行者兩人打鬥的黑衣人,一定是日本武士。
就在這時,剛才那十幾個黑衣人突然怪叫一聲,從樹叢之中衝殺出去,十幾柄長刀被火光映照,發出絢爛奪目的光輝。
這些黑衣人藏身之處距離乾照和尚很近,最多三五步便能趕上去動手。
後麵的頭陀、僧平、戒子三僧見狀急忙趕上來搭救,可是他們幾人一直在保護齊四,乾照和尚一人走在前麵,距離他們有二十餘步,一時間哪裏趕得上來?
頭陀急得雙目通紅,脫口叫道:“譚如鬆,你個卑鄙小人!”
就在這時,梁叛的鐵索已經出手,在空中打著旋兒,呼的一聲鞭在兩名黑衣人的背後,當場將兩人打得飛跌出去。
這鐵索尾端的力量極大,如果梁叛用了巧勁全力甩出,其力量開碑裂石不在話下。
那兩個被打中的黑衣人當場吐血,其餘人沒想到後麵還有敵手,略一遲疑,被乾照和尚一手一個卡住了兩人的脖頸,就聽“哢嚓”一聲,那兩名黑衣人當場被捏斷了喉嚨。
不過乾照和尚畢竟已有八十多歲,不複當年之勇,剛才一下用力過猛,險些岔了氣去,連忙退後半步,大口喘氣。
譚如鬆年輕時也有一身好武藝,此時見狀,深知機不可失,突然從身上掏出一柄匕首來,前衝兩步,一刀捅進了乾照和尚的小腹。
四周漕幫幫眾紛紛驚叫起來,齊四目眥欲裂,一邊向前衝,一邊嘶聲道:“譚如鬆,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乾照和尚舉起蒲扇大的雙手,兩掌相疊,大喝一聲砸在譚如鬆的胸口,登時幾聲骨頭斷裂的聲響,譚如鬆嘔血跌了出去,胸口塌陷一塊,竟被乾照和尚硬生生打斷了三根肋骨。
可是兩名黑衣人也跟上來,唰唰兩刀,一刀砍在乾照和尚的前胸,一刀砍在手臂,鮮血當場飆出。
乾照和尚右手成拳,打碎了一人的咽喉,左手成爪,直接將另外一人側頸動脈處抓得鮮血淋漓,翻倒在地便氣絕了。
梁叛和蕭武同時趕上,一個雙尺翻飛,擋住四個黑衣人,一個斷劍如電,當場刺死一人,並將另外幾人逼得連連後退。
齊四和頭陀等人也撲了過來,紛紛扶住乾照和尚。
老和尚受傷極重,剛才幾下出手已經耗盡畢生的功夫,眼看著麵如金紙,氣若遊絲,鮮血怎麽也止不住了。
齊四抱著乾照和尚的上半身,叫道:“師爺爺,你老人家挺住。”
乾照和尚嘴角溢出血絲來,血液染紅了牙齒。
他猙獰著一張臉,極其吃力地抬頭朝譚如鬆看了一眼,確認對方已被自己打死了,這才鬆了一口氣,臉上殺氣漸消,神情變得安詳寧靜。
他看著天上那一輪晦暗的月亮,隻覺心底裏說不出的平和輕鬆,這種感覺叫人舒服熨帖,是八十多年來的頭一遭,仿佛這一世的刀光劍影、恩怨情仇,都隨著那天邊的煙雲消散而去。
乾照和尚此刻似乎真的變成了一位眉目慈祥的老僧。
他支撐著坐起身來,雙手合十在胸前,口念一偈:“八十年總一夢,九萬裏借東風。一船命終一沉,江平海闊成空……”
念完垂首而死。
齊四跪在地上,抱著乾照和尚的屍身,放聲大哭。
周圍譚如鬆帶來的幫眾紛紛退散而去,那些黑衣人被梁叛和蕭武打得毫無還手的餘地。
梁叛這裏四個人不是斷手便是斷腳,已經全然沒有了動手之力。
蕭武那邊轉眼殺了幾個,剩下一人轉身想逃,被蕭武墊步趕上一劍捅穿了後背,竟無一個活口。
梁叛聽見這邊哭聲,連忙收了鐵尺,轉身奔到齊四身邊,看見乾照和尚合十坐化,耳中齊四哭聲淒涼,鼻中一酸,丟了鐵尺走上前,輕撫齊四的背脊。
齊四轉身握住他的手,強忍著悲痛,哽咽道:“梁五哥,沒想到你來援手,你的高義,我齊四唯有粉身碎骨報答。”
“齊四哥,你言重了,現在當務之急要把漕幫穩住,然後料理老人的後事,我們之間說甚麽恩義都是多餘。”
齊四緊咬著牙,重重點點頭。
蕭武執劍站在一旁,看著兩人,目光之中閃過一抹異彩。
他的心中沒來由地冒出一個念頭:假若有一天離開了錦衣衛,那麽不妨也執劍天涯,闖一回江湖。
男子漢除了忠孝大義,這等恩義真情,看來也很夠味道……
天亮得很早,等到山上天界寺重新睜開雙眼,看向這茫茫大地之時,別院的火已被趕來的馮二等人撲滅了。
望著廢墟之上的一縷嫋嫋青煙,梁叛隻覺渾身一股疲憊襲來。
齊四在馮二等人到來以後,就一直和他們聚在一起秘密商議,想來說的都是如何重整漕幫的事。
蕭武早在天亮前便已離開了,昨夜大鬧一場,今天不知會有甚麽麻煩等著他。
梁叛將他送出林子,又折返回來,一直待到此時。
恰好此時三山門的幫眾已經從南城運了一尊棺木進來,漕幫中人當即將老和尚收殮。
梁叛走到齊四身邊,問道:“齊四哥,還有用的著我的地方,你盡管吩咐。”
齊四雙眼通紅,布滿了血絲。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派人去接譚三郎出來,有他在,錦衣總不會有大亂子,剩下曹老刀已不成氣候。”
梁叛心中感歎,齊四不愧是漕幫老大,胸襟著實不小。
譚如鬆剛剛才造反害死了老幫主,他依舊肯信任譚三郎,單是這份氣度,便要強過朝堂上多少指點江山的高官大佬。
梁叛點點頭:“那好,我先回去,但凡用得著我的,你派人來說一聲。”
“且慢!”齊四一伸手叫住他,誠懇地道,“梁五哥,等漕幫的事情一了,我要開香堂結拜你這個異性手足,不知道你肯不肯?”
梁叛一愣,他沒想到齊四堂堂漕幫老大,居然要跟自己拜把子。
雖說他們平日裏就是互相稱兄道弟,可那是江湖上的客氣抬舉,跟真正換帖子變成異性手足的交情,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他舉手和齊四重重一拍,點頭道:“好,有齊四哥這樣好的大哥,我沒有不肯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