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早上的事我一無所知,要寫陳述讓駱儉彰去寫好了。”梁叛轉身就要離開,臨走時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機速總發給上級的情報,駱儉彰始終不肯批,現在機速總無人統理,你既然為他的事而來,你最好關注一下。”

“是振武營的情報罷……”蔡禕點點頭,“這我知道,你們懷疑振武營還兵變,不過依我看這種事幾乎不可能發生,振武營的營盤四周都有軍隊,他要造反立刻就被四麵圍攻,所以我覺得是梁總旗多慮了。”

梁叛皺了皺眉,正要反駁,這時外麵突然火急火燎地闖進一個人來,穿著錦衣衛校尉的軍袍,滿臉驚慌的神色。

蔡禕正要嗬斥,那錦衣衛衝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迅速說了兩句話。

蔡禕臉色劇變,登時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看著梁叛。

梁叛正不知他是何意,卻見丫頭也著急忙慌地從醫館後門跑進來,神情也同那校尉一樣的慌亂著急。

梁叛立刻想到——振武營有變!

他猜得沒錯。

就在不久之前,振武營舉兵嘩變。

督儲侍郎黃茂才當街被殺,裸屍懸於大中橋牌坊,亂兵射箭戮屍泄憤,南京城已是一片嘩然。

蔡禕深深地看了梁叛一眼,隨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這個院子。

丫頭站在梁叛身邊,緊張地問:“老大,怎麽辦?”

“甚麽怎麽辦?”梁叛朝她苦笑一聲,“別怕,這事跟我們沒有關係,隻是南京城要地震了!”

黃茂才是南京戶部侍郎,也是文倫的手下。

他所作的一切決定,都是有文倫支持的。

現在這些決定已經被證明為是冒進而欠妥的,並且直接引發了極其嚴重的後果!

振武營三千人,現在已經亂了起來,再剿顯然是不可能的——南京城裏打巷戰,這簡直是開玩笑!

錯過了在軍營之中撲殺的機會,那就沒有機會了。

現在隻能撫,至於要花多大的代價,那隻有看這些兵有多大的怨氣,另外有多大的胃口了。

黃茂才已經死了,一定要有人為這件事負責的。

那麽這個人,隻有文倫。

而且不單單文倫這個戶部尚書要負責,力主組建振武營的兵部尚書張敖大概也難辭其咎。

甚至南京守備魏國公徐鵬舉會不會受到牽連,都要看皇帝對徐家究竟還有多少恩寵了……

文倫和張敖一倒,湖溪書院失去兩麵旗幟,南京原本相當穩定的局勢就很難說了。

他想給李裕或者冉佐寫封信,說說自己的看法,並讓他們早做決斷的,可是剛要轉身進書房,便又放棄了。

他現在已經被革職,已經不是陳碌的手下了,更加和湖溪書院再沒甚麽關係。

那他寫這封信做甚麽呢?

他以甚麽名義去寫呢?

梁叛搖搖頭,摸了摸丫頭的腦袋,說道:“你去做你的事罷,不要多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對他們幾個也這麽說。”

“嗯!”

丫頭點點頭,這次沒有搞怪,十分乖巧地去了。

梁叛回到屋裏,倒在**便又睡了過去。

這一睡,再醒來已是半夜。

梁叛走出門,看看天上的月亮,視線越過城牆,看到東南方向大報恩寺琉璃寶塔的塔尖,原本計劃今晚再到塔上一查究竟的,現在看來也沒可能了。

因為聚寶門已經關了。

現在已是夜禁。

想到此處,梁叛便又返回屋內,可是這一覺睡了四五個時辰,現在已經完全沒了睡意。

他在**躺了一刻,又走出屋子,來到院子當中,就這麽靜靜地對月而立,心中想著過去、現在和將來。

他覺得應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了,隻為了自己,不為別人的事情。

梁叛忽然想起今天與範宰的對話,是了……丁吉原、丁少英。

是時候做些讓他們徹底清還那些血債了。

他走進書房,點上燈,找了紙筆出來,開始詳詳細細地製定一個計劃。

……

一轉眼,“錦衣衛與中兵馬司”鬥毆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天,但是這件在平日裏算得上是大新聞的事,竟然完全沒有在六角井以外的地方掀起多少波瀾。

因為這幾天南京的輿論,完全被另外一件駭人聽聞的大事所霸占著。

那就是振武營兵變。

事情的結果也很快有了定論:

督儲侍郎黃茂才翻牆摔倒身亡,振武營並未殺人、不算兵變,魏國公徐鵬舉與守備太監、兵部尚書張敖共同擔保,戶部從庫中調白銀十萬兩用於補償和安撫士兵。

振武營兵變解除。

南京城重新恢複安定。

但是大中橋牌坊下麵的血跡,還沒有清理幹淨。

就像那座茶樓,還依然保持著大戰以後的亂象,殘損的桌椅仍舊躺在那裏,破爛的樓梯扶手還掛在半空,牆上和地上的斑斑血跡仍舊在散發著血腥。

梁叛丟下蔡禕給的十兩銀子,交給老八,讓他看看那些桌椅板凳,能修就修,不能修就再買,然後繼續把酒樓開起來。

而他自己,則出城去了能仁裏——他已經好幾天沒瞧見冉清了。

……

竹林小屋之中,阿慶和阿虎的讀書聲郎朗傳出,梁叛和冉清並肩走在林間小道上。

冉清今日瞧著有些沉默,臉色也不太好的樣子。

梁叛猶豫了好久才開口問:“你怎麽了,還生我氣呢?”

冉清停下腳步,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梁叛,忽然兩頰生嫣,捂著嘴“噗嗤”一聲笑,說道:“我何曾生你的氣了?”

嗯?

梁叛有些意想不到,自己那樣“耍流氓”,冉清居然沒有生氣?

他不解地問:“那我怎麽看你愁眉苦臉的?”

冉清的神色立刻黯淡下來,低著頭走了幾步,輕輕歎了一聲,幽幽地道:“李眉山來了。”

“李誰?誰來了?”

梁叛有點摸不著頭腦。

“李眉山,算是……算是我的同窗罷,小時候他在我家家塾裏讀的書,是崇佑二十九年庚戌科進士,授庶吉士,前兩天來南京了。”

梁叛直覺裏覺得這事沒這麽簡單,而且這個李甚麽山的,與冉清大概也不止是小學同學的關係。

他心裏有些吃味兒,酸不溜丟地道:“庚戌科進士,很厲害嗎?”

冉清聽出了他話裏的酸味兒,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走得與他稍稍貼近了些,一本正經地道:“李眉山中進士那一年,才二十四歲,你說厲害不厲害?”

“嗬嗬……”梁叛實在想不出甚麽話來反駁,隻好“嗬嗬”兩聲。

無力地反擊。

冉清忽然拉住他的衣袖,兩人麵對麵站著,她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緩緩地說道:“李眉山上個月到我家提親,我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