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搖頭道:“我不會為了提條件來假惺惺地請辭,我想要的條件早就提過了:機速總與斥候總合兵、讓我查季永年。然而結果怎樣不用我再贅述。
“至於不想幹的理由,很簡單,當初我之所以肯加入錦衣衛,是為了完成呂致遠 的遺願,但是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再完成了,所以我退出。”
陳碌不解地道:“為何沒有機會?雖然眼下情形的確不容樂觀,但是隻要熬過秋天,我們就會得到一個極大的同盟,到時候龐翀一定會自食苦果的!”
陳碌在梁叛的心中,一直是一個老奸巨猾、事事洞明的形象,這還是對方第一次在自己麵前表現出幼稚而又天真的一麵。
同盟?
梁叛大概都能猜想到是誰了。
李眉山、薑聿壽,還有他們身後凝聚起來的千千萬萬的激進儒學生。
但是他根本想不出來,這兩位究竟有甚麽能量。
一個連不入流的品階都沒有,另一個雖然有品階,可是國子監尚書博士,從八品,又無實權,根本就不夠看!
不知道陳碌憑甚麽相信這兩人領導的團體,夠資格和湖溪書院結成同盟。
他還是搖搖頭:“如果你早兩天過來,戶部黃侍郎還沒被嘩變的振武營殺死,或許我會極力勸說你關注一下振武營,隻要文尚書這第一關守住了,以後或許還有機會。”
陳碌想到文倫幾乎無可挽回的下場,神情一黯,突然看向梁叛,張張嘴似乎想要說句甚麽,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最後隻說了一句話:“很多事情你並不懂。”
說完站起身便走出了書房,啟程離開。
那個牙牌還留在桌上,陳碌既沒有收回去,同意梁叛的退出,也沒繼續堅持讓梁叛留下來。
但是這牙牌還在,一切就有了回旋的餘地。
梁叛也沒有硬塞給陳碌,因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剛才把陳碌叫住,將這塊牌子硬推回去,那就是真的與錦衣衛、與呂致遠的遺願一刀兩斷了。
哪怕他再有能力,再適合機速總和斥候總,也會被陳碌毫不留戀地拋棄。
以陳碌的脾氣和個性,肯留下這麽一道緩衝的空間,已經是極大的讓步了。
梁叛看了那牙牌一眼,朝門外叫道:“丫頭,你進來。”
話音未落,丫頭已經抱著瓷罐站在了門口。
“喏。”梁叛用眼神示意牙牌,“你收起來罷。”
其實剛才丫頭在外麵已經把他們說的話都聽到了,她抿著嘴唇,走上前將那塊牙牌攥在手心裏。
她看了梁叛半晌,動了動朱唇,卻甚麽也沒能說出口。
她很想說點甚麽,但是有不知該如何說。
要勸梁總旗留下嗎?
她自問沒有那麽大的麵子,能讓梁叛改變心意。
要安慰安慰梁總旗嗎?
梁叛這人似乎並不需要別人的安慰。
總之她最終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話來開口,隻要抱著瓷罐,攥緊了牙牌,低聲告辭離開了。
梁叛坐在屋裏發了一會兒呆,心中沒來由鬆了一口氣。
至少最近幾天,錦衣衛大概不會來煩他了。
他可以安安心心陪陪冉清、畫畫圖,設計設計自己的房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但是他立刻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真的要買地蓋房子的話,那可能要花一大筆錢,他手裏這一千多兩,未必就夠。
況且娶媳婦還得花錢,不光他自己,老狗他們都要娶,都要花錢,光靠醫館的那點收入,就是把華大夫榨幹了也榨不出幾斤油來。
不得不說,對麵避駕營這麽一拆,醫館的買賣的確要比過去差得多。
以前林氏醫館開在這裏,隻這一個店,就能養活一大家子,還能靠著幾代人的積累,攢下這麽大一份家業。
但是眼下華春堂的收入,算算隻夠這麽一大家人的日常用度。
如果老狗他們一個個都娶了媳婦,生了娃,那就一定是不夠的了。
梁叛想著這些,微覺惆悵,該去哪裏弄點錢呢?
他忽然靈機一動,他這副身家,當初就是靠著望遠鏡從陳碌那裏賺差價得來的,現在雖然不在錦衣衛幹了,但他依舊可以做一些望遠鏡啊。
這種好東西,還愁賣不出去嗎?
想到這裏,他也按捺不住了,取了二百兩銀子帶在身上,叫忠義套了車往珠寶廊去。
馬車在喧囂的道路上行使,梁叛從車上向外望去,一切都好像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人們照常說話,照常聊天,照常討價還價、甚至一言不合揮兩拳頭。
雖然仍有摩擦,但這是免不了的,而正是這些真實的細節,才會給人以一種安全感。
梁叛四下搜尋了一遍那些身穿白衣的儒生,竟然一個都沒發現。
他不禁微微納罕:那些學生居然消停下來了,難道是因為李眉山的管束,還是在醞釀更大的運動?
不管怎樣,至少現在的市麵上總算平靜下來,那些整日提醒吊膽的老百姓,似乎也都忘了這一茬,忘了過去所經曆的痛苦和恐懼。
人們似乎已經完全從儒學生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這時馬車恰好經過縣學外麵,恰逢幾個身穿白衣的儒生打開門走到門外,這時路邊也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了他們,突然發起一聲喊:“快跑啦,儒學生出來了!”
原本平靜如常的一條街,頃刻間變得混亂不堪,不論是逛街的還是買賣的,聽了這一聲喊,全都驚慌失措,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
那幾個儒學生見了這等情況,先是全都一愣,隨即紛紛低下頭來,又推開門相跟著回到了縣學裏。
眼看著縣學的大門緩緩合上,梁叛心中更加不解:儒學生甚麽時候變得這麽謙讓了?
難道隻是因為李眉山到了,所以他們換了另一種戰術?
梁叛猜不到,也管不著。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馬車緩緩停在了珠寶廊那個毫不起眼的打磨水晶的店麵門前。
鋪子的門依舊是關著的。
梁叛走到隔壁一家首飾店中,打聽起來。
那首飾店的掌櫃有些不耐煩地道:“那個老頭?他那也算鋪子?不就是在巷子當中隔了幾塊板出來,這算甚麽了?”
梁叛耐著性子聽他說完牢騷,便將自己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那掌櫃這才不鹹不淡地道:“那個老頭啊,前幾天被幾個人帶走了,聽他們說,那幾個人好像是南京錦衣衛的。”
梁叛心下了然,錦衣衛自己要做望遠鏡,所以將這個會磨水晶的老頭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