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碌看大蕭武這副樣子,眼神冷了下來,心裏愈發惱火。

這是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真以為我緹騎所離了你蕭武便無人可用了?

還有那個梁叛,簡直不知好歹,不識時務,。

以前蕭武多老實的一個人,現在都被梁叛給帶壞了!

此刻正在茶樓上挑選詩詞的梁叛,背後沒來由的一陣汗毛倒豎。

他忍不住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確定這樓上沒有任何危險以後,才又低頭去翻麵前的一遝稿紙。

對麵坐著的謝無名扇著個破折扇,每當他翻到一首詩詞,便給他指點哪裏用了甚麽典故,哪裏是借喻、暗喻、對比、反襯……

梁叛也沒有一味的聽他自吹自擂,而是細細選了幾首相對出彩的放在一邊。

十個文人有九個都覺得自己天下第一。

雖然謝無名的詩頗有幾分魏晉風骨,而且質量尚可,但是風格太雜,而且有個立意空泛的通病,要挑出幾篇合適歐陽達或者管寄的,還真要費幾番心血。

有時梁叛看到一首詩還不錯,情景意境都有值得稱道之處,但是風格不合的,便讓謝無名現場改。

可惜詩詞這個東西,攏共隻有幾十個字,改得好是畫龍點睛,改得不好便是畫蛇添足了。

因此能改的謝無名便提筆改兩句,不能改的便直說不能改。

所以最後從三十多篇當中勉強選了十篇,給謝無名付了十兩銀子打發走了。

謝無名也挺高興,一連做了兩個揖。

十兩銀子雖然不多,但也抵得上他將近三個月的俸祿了,對於一向窮酸的謝無名來說,也算是個不小的進項。

這邊梁叛選好了詩稿,就等陳老板掏銀子給蕭武來買詩呢。

他覺得陳老板一定會很樂意掏這筆錢的,即便他已經跟蕭武明說了要提價一倍。

因為自己貢獻的兩首詩,直接幫助管寄和歐陽達分別打入了兩個學社的核心圈子,一個是“南都七子”,另一個直接成了金陵社的“三夫子”之一。

這樣的效果,花幾千兩銀子也買不到的!

然而此時在半日亭中,陳碌已經快暴走了。

因為蕭武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必須在梁總旗那裏買,而且要雙倍的價錢。”

萬端低頭捂住眼睛,他現在很後悔剛剛沒有向陳碌提出告辭。

但是現在走的話,是不是太著痕跡了?

萬端擦了擦腦門上愈發多起來的汗珠,更加糾結了。

陳碌咬著牙,忍住了滿腔的怒火,抬高了幾分音量,又提醒了一遍:“別說雙倍,哪怕三倍也不是問題!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讓這兩個家夥進入學社,做個最普通的社員,他梁叛有這個本事嗎?”

蕭武一愣,轉頭向那兩人看了看,皺眉答道:“如果是這種要求的話,恐怕很難。或許還要加錢……”

陳碌都給氣笑了,心想老子的錢甚麽時候這麽好騙了?

這已經不是騙了,這是明目張膽的搶錢啊!

萬端感覺到整個半日亭中頓時充滿了殺氣,他悔的腸子都青了,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萬胖子雙手在膝蓋上一撐,站起來便向陳碌拱手道:“謙公,下官……”

“坐下!”陳碌怒喝一聲。

萬端臉都白了,腮幫子上肥肉一抖,連忙一屁股墩在了石凳上。

隻見陳碌背著手在亭子裏來來回回走了兩圈,突然指著蕭武道:“你去對梁叛說,我給他五百兩,隻要兩首詩,他自己作也好,買也好,搶也好,偷也好,給我弄到兩首好詩來!”

蕭武麵無表情地道:“兩首不夠。”

陳碌頓時呼吸一滯,氣得兩手發抖。

他努力保持著理智,大聲問:“為甚麽不夠,難道兩個學社的門檻都提高了?”

“沒有啊,進學社還是一人一首。”蕭武道,“但是南都社要出詩集,一共七十多首詩,管寄要出五首。”

萬端差一點就哀嚎出聲,連忙咳嗽兩下掩飾尷尬。

陳碌氣得都快跳起來了,這他娘的簡直欺人太甚!

你蕭武現在哪怕說出個稍微靠譜一丟丟的理由來,老子為了在萬正儀麵前保全幾分老臉,這錢就捏著鼻子掏了。

大不了等送走了萬正儀,再來秋後算賬。

可是這個理由也太扯了罷!

他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管寄的鼻子,對著蕭武唾沫橫飛地道:“就他這德性,方巾戴得像草帽,直裰穿得像短打,袖子快擼到肩膀頭了,一看就是木匠營幹苦力的。南都社憑甚麽帶他出詩集?七十多首詩他還出五首?他算哪根蔥?”

這時涼亭外麵有些炎熱,管寄穿這身直裰穿得不大習慣,又貪涼快,便將袖頭擼到了小臂上,絕沒有陳碌說的那麽誇張。

不過他還是急忙將袖子放了下來,低下頭不敢言語。

蕭武又沒搭話,他記得剛才陳老板好像問了好幾個問題,一個值得回答的都沒有,而且他也答不上來。

他哪裏知道南都社憑啥要帶管寄出詩集,他又不是南都社的人。

還有管寄算哪根蔥,這個問題就更沒法回答了,貌似哪根蔥也不算——一個小斥候,能算甚麽蔥?

陳碌見蕭武不回答,以為他心虛了,便走下半日亭,對著管寄道:“你自己說,南都社憑甚麽帶你出詩集?七十多首詩你有甚麽資格出五首?啊?你算他娘的哪根蔥?”

歐陽達在旁邊又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渾身發抖,滿臉通紅。

管寄見千戶大人發問了,不敢不答。

他老老實實地道:“回大人,南都社近幾日要集齊‘南都七子’和‘南都十六賢’的詩作出版,其中南都七子是一人五首詩,南都十六賢是一人兩首,總共六十七首詩,不是七十多首。還有……”

他偷偷向蕭武使眼色求救,還有一個問題是啥來著?

蕭武板著臉道:“你算他娘的哪根蔥?”

“噗——”歐陽達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他立刻抿起嘴吧,站直了身子。

他是專業的斥候,受過嚴格訓練的,不該笑的時候絕對不會笑!

管寄看了看蕭武,又看了看滿臉震驚的陳碌,最後用手肘捅了捅歐陽達,壓低嗓音,不太自信地問:“我算他娘的南都七子這根蔥?”

歐陽達再也忍不住了,四根手指塞進嘴裏,笑得渾身抽搐、麵目扭曲,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這就是專業!

蕭武走過去一腳踹翻了自己的前屬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陳碌猛然抓住管寄的衣領,劇烈地搖晃起來,將他本來就歪戴的方巾都搖掉了。

“你是南都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