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本不想再來瀟湘院的,說實在的,他對那個瀟湘院的老鴇九娘真有幾分怵頭。

那個女人對男人的殺傷力實在是有些大。

不過今天為了萬念俱灰的趙小侯,梁叛還是決定請他到南城最好的場子來放縱一回。

就當是單身派對了。

南城最好的場子,當然就是瀟湘院。

趙開泰在經曆了一番欲哭無淚的掙紮之後,終於咬起牙關,果斷地認命了。

“瀟湘院?”他愣了一下。

作為南京城內紈絝圈子第一集團中的一員,自然聽說過瀟湘院的大名。

也聽說過瀟湘院那個風情萬種的老鴇。

他咽了口口水,遲疑地道:“聽說皋九娘早就被丁老三瞧上了,那小子慣愛寡婦熟女,隔三差五便到瀟湘院去一趟,我們去怕不會……”

梁叛沒想到丁少英還有這種癖好,倒是挺有意思的。

不過他倒沒怎麽擔心會在瀟湘院撞見丁少英,就算碰見也沒甚麽好怕的。

畢竟這裏不是西城,姓丁的還沒到隻手遮天的地步。

“沒事,南城是你老丈人的地盤,怕他怎的?”

梁叛笑著揶揄了一句。

趙開泰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梁叛隻好舉手求饒:“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給句準話,到底去不去?”

大約梁叛之前的幾句話到底是起了作用,趙開泰一咬牙,狠狠地道:“去!”

唉,可憐的娃。

梁叛看看咬牙切齒的趙小侯,心裏哀歎一聲,帶他去瀟灑一回,就算是彌補了自己的愧疚罷……

天色還早,梁叛與老狗打了聲招呼,帶著趙小侯去往瀟湘院。

瀟湘院是聚寶山下一大片的高樓大院,不過此時天光還亮著,所以梁叛沒有如上回那般,看到瀟湘院滿園的燈火。

實際上除了正當中掛著牌匾的那一棟樓以外,其餘一棟大樓和兩座小樓,以及成片的院落,都是不向外開放的。

或者說,是不向普通人開放的。

上次梁叛住的那間小屋並不在正當中的那棟樓裏,而是開了側門通往隔壁的一座小院之中。

也可以說梁叛也已享受過了瀟湘院超規格的服務。

雖然隻是簡簡單單地睡了一夜。

經過頭頂的那塊牌匾,進了中樓,便聽見一陣陣女子的歡笑吵鬧。

梁叛和趙開泰都感詫異,並肩走入大堂,就看見大廳當中一張大圓桌,十幾個穿紅披綠的姑娘鶯鶯燕燕一般,唧唧喳喳地將那張圓桌圍擠著,一個個興致高昂,聚精會神地盯著桌上的物事。

此時天氣已經有些悶熱,此處又是人擠人的,氣氛愈加熱鬧,有些姑娘貪涼,便將罩衣解了,露出貼身的短衣、半袖來,一條條白雪般的藕臂時而揮舞,時而高舉,一片白花花的恍得人眼花繚亂,將周圍那一幹瞧熱鬧龜奴仆役看得大流口水。

梁叛一看那架勢,便不由得有些發愣,這場麵他太熟悉了。

隻聽其中一個女子嬌喝一聲:“七七八八不要九!”

然後是骨牌與桌麵相擊的“啪”的一聲,接著眾女有的驚叫有的咒罵,方才喊“七七八八”的姑娘則歡笑一聲,毫無矜持地叫道:“通殺通殺!哈哈哈哈!”

梁叛聽著熟悉的吆喝,嘴角便不自覺地會心一笑。

敢情是瀟湘院的姑娘趁著還沒開始接客的當兒,聚在一起耍起了牌九。

不過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來早了?

好在大家都盯著牌桌上看,要麽看牌,要麽看人,並沒有人注意到貿然進來的兩個客人。

梁叛見無人來管自己,也就走近了兩步,專心去瞧牌局。

這副牌局還是他熟悉的那一套玩兒法,四人四門,一莊家三旁家,其餘人跟注下注,由四門各自開配。

那莊家是個青衫打扮的瘦小文士,麵容俊秀,唇紅齒白,梁叛目光在那人平坦的喉結和隆起的胸脯上一掃,便知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怪不得能和那些姑娘們擠在一處耍牌九。

那些女子好像對這個假相公十分熟稔,對她絲毫沒有避諱。

上門那位最是豪放,此時脫得已隻剩下一片粉底繡花的肚兜,坐在凳子上,斜靠著那假相公的肩膀,衝著下門收錢的姑娘笑道:“黃鶯兒,你還要賭嗎?妝也不曾畫來,萬一來了客相中了你,你倒來得及添妝?”

那黃鶯兒身上也隻剩下一件半袖,還是半掩著的,露出裏麵的一截抹胸,和一片雪白的酥胸來。

黃鶯兒一把摟了有百十兩銀子,哈哈笑道:“老娘今日來了月事,已向九娘告了假,摘了牌子了。”

這些女子雖然身在風塵,也是有血有肉的,關起門來時,也會露出她們藏在微笑麵具之下真實的一麵。

不得不說,這裏的姑娘們,有時候月事見紅也是一件幸事,意味著自己又一次成功“避險”。

出來接客的女子們,雖然個個都有避孕的辦法,可凡事就怕萬一,隻要在這一行裏做,總會有意外發生。

就在梁叛和趙開泰興致勃勃地研究牌局時,忽然聽見一聲極其凶狠的吼聲:“甚麽人亂闖進來?”

梁叛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假相公擲骰子呢,那手法一看就是練過的,但是不很熟練,揀好的一個點子打得歪了,心裏還沒來得及惋惜,就被這一聲吼給嚇了一跳。

這一下整個大堂之中都安靜下來,隻有兩個骰子在牌堆中嗒嗒嗒嗒的碰撞滾動聲。

所有人幾十雙目光,全都盯在了梁叛和趙開泰這兩個不速之客的身上,等到那兩顆骰子終於停了下來,大堂裏便出現了一刹那的完全靜止。

接著就聽上門那個豪放的姑娘猛然尖叫一聲,抓起搭在腿上的衣服便遮在胸前,飛快抄了麵前的銀子,便朝樓上逃去。

剩下的姑娘如夢方醒,也都尖叫著拿衣服拿銀子,轉頭往自己房間的方向逃跑,一桌人轉瞬間逃得一幹二淨。

隻剩下莊家位上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假相公,俏臉微紅地看著這邊,卻沒有逃走。

等到姑娘們全都逃到樓上時,那些尖叫已變成了一片放肆暢快的大笑,既笑那些狼狽的姐妹,又笑倉惶的自己。

梁叛一瞬間覺得這世界有點可愛。

他笑著半舉起雙手,任由兩個橫眉瞪眼的龜奴推搡著自己,一步步向外麵退去。

那些逃到樓上的女子已經披了衣裳,一個個趴在圍欄上,交頭接耳的,笑嘻嘻地看著樓下的這一幕。

就在這時,隻聽走廊下一個慵懶柔媚的聲音道:“放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