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龜奴立刻鬆了手,轉頭去看,隻見側門開著,九娘穿著一身素白緞套、裙子,鬆鬆地挽了個發髻,也沒甚麽妝容打扮,一派平淡素淨。

隻是神情倦怠,似有幾分憔悴之色。

不過梁叛倒是眼前一亮,這樣的九娘,反倒另有一番風情。

“好弟弟,今日怎麽想著到姐姐這裏來了?”九娘一隻手背在身後,斜倚在廊柱上,看著他微微笑著。

“帶個朋友來。”梁叛向那女扮男裝的假相公看了一眼,向九娘那裏走去。

這時不論是大堂中的龜奴仆役,還是樓上的鶯鶯燕燕,都好奇地打量起這個人來,他們還從沒聽說九娘有甚麽弟弟的。

當然了,歡場中逢場作戲的稱呼也很常見,但是九娘對這種男人向來是不假辭色的,更不用說姐姐弟弟叫得如此親熱了。

那假相公也瞪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兩個男人。

不過也僅僅是有點好奇而已,等她打量過,並且沒有從這兩個男人身上發現任何特別之處的時候,眼神就變成了厭惡和不屑。

她當然知道這是甚麽地方,來這種地方的男人,絕不會是甚麽好東西!

包括她爹。

此時“壞東西”梁叛走進廊中,向九娘拱了拱手,湊到耳邊,低聲說了一句:“好姐姐,我這朋友可是個雛兒,相煩替他找一位溫柔體貼的姑娘。”

“好。”九娘似笑非笑,眼波流轉,在趙開泰身上上下一掃,將趙小侯一身骨頭都掃得酥了幾分。

他連忙低下頭,假裝咳嗽一聲,偷偷轉眼四顧,卻恰好同賭桌邊上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四目相對。

趙開泰渾身一激靈,連忙轉過頭去。

他隻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突然聽到一聲嬌喝:“喂,你們兩個,平白攪了小爺的賭局,賠我!”

趙開泰嚇了一跳,連忙向梁叛靠近了些。

梁叛轉頭看那小姑娘,生得倒還好看,臉蛋兒略有幾分嬰兒肥,隻是凶霸霸的,也不知甚麽路數。

他便用眼神詢問九娘,九娘便捂嘴嬌笑起來,無奈地瞥了那姑娘一眼,低聲道:“她嘛,我也沒有辦法。”

說著便幸災樂禍地躲到一邊,擺明了隔岸觀火的態度。

梁叛倒是不怕,反而饒有興致地問道:“怎麽賠?”

“很簡單,跟我賭一場!”那姑娘挑釁地瞪著梁叛,問道:“敢不敢?”

“嗬嗬,有甚麽不敢。”梁叛看看門外,天色不早了,便道,“不過此處不大好,人來人往的,誤了九娘的生意”

那姑娘便看向九娘。

九娘笑說:“到小飛燕的房裏。”

那姑娘點點頭,背著手徑直上樓,顯得輕車熟路。

梁叛自無不可,伸手請九娘先,自己隨後跟了上去。

九娘將背在身後的一隻手拿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臂彎裏,梁叛一眼瞧見,原來九娘手裏還攥著個巴掌大的酒壺。

到了樓上,梁叛一路都感到十幾雙目光釘在自己身上,走廊中的女人們還沒散去,都捂著嘴碰著腦袋嘰嘰咕咕,一個個眉開眼笑地看著這邊,不知在說甚麽笑話。

梁叛視線掃了一圈,也不多作理會,隻跟在九娘身後進了一個房間。

進門一看屋裏沏茶的人,原來就是方才坐在上門的那位豪放女。

不過小飛燕此時已經穿戴齊整,衝著兩位客人輕輕一福,伸手延客入座。

舉動嫻靜淑雅,宛如大家閨秀,絲毫瞧不出方才在賭桌上的那股子豪放氣概。

早有龜奴將樓下牌桌上散亂的骨牌和骰子收了,顛顛地送到小飛燕這裏來,那女扮男裝的姑娘指了房中的一張小圓桌,說道:“就在那裏賭!”

說著當先在北方坐下,一派大馬金刀的氣勢。

梁叛很隨意地坐在她的對麵,笑道:“不知閣下怎麽稱呼?”

雖然早知對麵是個女兒身,但是對方既然扮了男裝,便以男子的稱謂相詢。

那姑娘皺了皺眉,不悅地說:“問那麽多做甚麽……”接著便猶豫起來,“我叫……我叫趙開泰!”

“嗯?”梁叛先是吃驚,隨即心中一凜,暗道:這是甚麽意思,當麵挑釁嗎?

莫非這人算準了我和趙小侯要來,現在此處布置摸底的?

不過一想又覺得不對,這個姑娘可是個沒城府的,不會弄這麽多彎彎繞的事情,難道是趙小侯的仇家?

也不對啊,這兩人顯然並不認識……

比他更納悶的,當然要數趙開泰本尊了,他瞪著一雙牛眼,再三確認了對麵那位根本就不認識以後,渾身已出了一層透汗。

那姑娘倒是渾然不覺,反問道:“你們又叫甚麽?”

“趙……”趙開泰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回答,被梁叛桌底下輕輕一腳,踩在了腳背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趙少爺,久仰久仰。”梁叛連忙接口過來,“在下張學友,他是劉德華。”

不就是瞎起名麽,誰不會啊?

趙開泰有些不解地看看梁叛,自己啥時候就成“劉德華”了?這啥破名字啊?

梁叛才不會照顧趙小侯的不滿情緒,直接問道:“趙少爺想怎麽玩,多大注碼,甚麽規矩,都請先定個章程。”

趙開泰腦子裏嗡嗡的,聽到自己的姓氏,下意識地又接口道:“哦,哦,好的,你們定你們定。”

那姑娘對趙開泰的無禮感到相當不滿,不過並未表現出多少,隻是鄙夷地道:“小牌九,不帶天王地王、天高九地高九,一百兩銀子一注,敢不敢?”

小牌九就是純粹的賭大小,一人兩張牌,不用配不用比,節奏比大牌九快得多,隻要牌麵掀開,立刻就定勝負。

節奏快輸贏快籌碼高就意味著“刺激”。

“有甚麽不敢。”

梁叛早在樓下的時候就看出來了,這姑娘一手骰子絕對是練過的,很多竅門也都知道,不過手法不行,經驗也很欠缺,所以也沒甚麽可忌憚的。

誰知那姑娘卻是信心滿滿。

於是小飛燕幫著砌牌,剛剛砌好,那姑娘甩手便將骰子砸了下來。

梁叛看她手法,骰子是反手朝外打出去,要打在本身右前方第一張牌上,才算是打成了。

不過那姑娘這次的手法,屬實有點欠缺的,那兩枚骰子隻有一枚打在了桌角,另外一枚還沒出手就已經慢了一步,最後打在了碼好的骨牌的正中間,彈起三尺高,顯然是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