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九娘。

梁叛還等在外麵。

他不能貿然闖進去,萬一看到了甚麽不該看的東西,人家姑娘還要不要做人了?

此刻的趙開泰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低頭耷腦的站在床邊,不敢與九娘對視。

九娘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裏的嬌嬌,看到床單上的一片血漬,不禁皺起眉頭。

就連她也沒想到,嬌嬌還是第一次……

“事已至此,趙相公有何打算?”

九娘看向趙開泰。

方才在外麵,她已經向梁叛打聽了趙小侯的姓氏,又問了是否婚配,聽到不曾婚配的話,也隻是略鬆了一口氣。

九娘一陣頭痛。

這位趙相公倒是好說了,可是嬌嬌這邊才是真正麻煩……

梁叛站在門口也是尷尬,隻好慢慢踱步到了外邊,此時還早,樓上走廊中根本沒有人影,隻有大堂下麵有兩個早起的龜奴在那裏灑掃。

隱約從左近的幾個房間中傳出陣陣鼾聲,梁叛趴在欄杆上,腦子裏時不時閃出起床前的那些綺麗曖昧的畫麵。

梁叛不禁老臉一紅,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轉頭朝這樓裏四下打量起來。

瀟湘院的裝潢並不像曲中有些小樓一般,極盡富麗堂皇之能事,此處一梁一柱粗樸遒勁,漆飾卻清麗淡雅,不似當今的形製,反倒幾分魏晉之風。

就在梁叛四下掃視的時候,忽見樓下大門“砰”的被人推開,隻見一人身穿玄色蟒袍,岔著雙腿,挺胸凸腹,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站在大堂之中便喊:“嬌嬌,快給老子出來!嬌嬌!嬌嬌!”

那人一路往裏闖,一路扯著嗓子大喊,樓上的呼嚕聲立刻次第消停了下去,有人便在房中咒罵起來。

奇怪的是,那幾個灑掃的龜奴卻沒有阻攔,而是一路跟著那人,臉上盡是討好殷勤的神色。

那人一邊喊叫一邊抬頭四下尋找,就在此人的目光即將掃過來的時候,梁叛悄然退入房中,輕輕地關上了門。

他可不想在這裏跟那人朝麵,真要鬧起來,梁叛並沒有多少把握能跟這位大爺掰手腕。

因為這裏是南城,樓下那位,是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韓國舅。

裏屋還是一片寂靜,就連嬌嬌的哭泣聲也停了下來。

裏麵顯然都聽見了樓下的叫喊。

梁叛走進門去,朝床邊的趙開泰瞪了一眼,然後低聲喚了一句:“九娘。”

他此時站在屏風外麵,還瞧不見**的情形。

隨即人影晃動,九娘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臉色頗有幾分複雜。

梁叛將她拉出門外,低聲道:“好姐姐,你講老實話,裏麵那位小姐,是不是韓家小妹?”

九娘訝異地看著他:“你認得韓國舅?”

梁叛是真的無語了。

這事鬧的……

不是說韓小妹是個小胖墩的呢?

怪不得昨晚這姑娘要冒用趙開泰的姓名,原來如此啊……

“那沒事了。”梁叛搖搖頭,指了指還在發癡的趙開泰,對疑惑不解的九娘道,“你曉得他是誰嗎?”

九娘也是個通透不過的人,聞言猛的一驚,想起那人的姓氏,愕然道:“該不會是……”

梁叛聳聳肩膀,給了她一個確切的答案:“郃陽侯家的。”

九娘睜大了眼睛,隨即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下子嬌嬌那方麵本該有的麻煩全都沒了。

“行了,我去應付老韓。”九娘也不管自己衣裳皺巴巴的了,稍稍整理了一番,邁步走了出去。

梁叛在她身後道:“那我先把人領走。”

九娘不置可否,徑直朝樓下走去。

屋內的趙開泰此時已經過了方才惶恐歉疚的勁兒,昨夜的狂放風流還依稀有些印象。

他忍不住偷眼打量起**角落裏的姑娘,明眸皓齒,好似梨花帶雨一般,心裏不由得一動,下定決心一般的思量:韓家的婚約決不能作數了,一定要對這位姑娘負責!

對了,他才想起來,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這位姑娘尊姓呢。

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心裏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問一問,可是眼下這個局麵,問這些東西是否太不合時宜了?

就在這時,梁叛又推門進了裏屋,還是站在屏風外麵,咳嗽一聲,低聲說道:“韓姑娘,請先穿好衣服,令尊來了。”

趙開泰一愣。

韓……韓姑娘?

梁叛又朝他瞪了一眼,說道:“趙開泰,還在看甚麽看,快穿衣服。想看的話半個月以後你可以在家裏慢慢看!”

趙開泰和韓小妹同時怔住,都抬頭看向了對方,四目相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駭之色,兩人的心境突然間便都天翻地覆。

馬車從瀟湘院的後門出來,曲曲折折,從雨花台街一路向北,駛向聚寶門。

梁叛騎來的馬就拴在車廂上,在後麵嘚嘚噠噠地一路小跑跟著。

梁叛坐在車裏,根本懶得理會一臉癡漢狀的趙小侯,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璀璨奪目的大報恩寺塔。

可是不論他怎麽看,也無法將大報恩寺塔硬朗華貴的形象,和圖上那個彎彎曲曲的樣子聯係在一起。

距離齊四給他那張圖也有好幾日了,依舊沒有從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季永年此人仿佛就這麽從時間蒸發了,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查詢的痕跡。

梁叛不怕找不到圖上所畫的地方,他唯一擔心的是,時間過得太長,即便找到了那個地方,季永年也早已離開不知所蹤了。

一直到馬車進了聚寶門的門洞,再也看不到大報恩寺塔的影子,梁叛才放下車簾,收回了目光。

趙開泰幾次想開口向他打聽點甚麽,可是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始終沒能開得了口。

梁叛在南門大街上六角井的路口下了車,解下自己的馬來,這才對掀著簾子的趙小侯笑了笑,揶揄地說:“恭喜啊小侯爺,還沒成親就先入了洞房。

“好在你也可以放心了,人家韓小妹即便算不上國色天香,那也是天生麗質,你就回家安安心心等婚期罷。”

趙開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拱手道:“多謝。”

梁叛朝他拱手作別,牽馬回家,沐浴更衣。

他可不想讓冉清聞到自己身上那股子揮之不去的女人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