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真的,那麽之前的所有猜測就要全部推翻,那季永年或許並不是泰州幫柴豹子和全師爺的首腦,就連那些日本忍者也未必是聽季永年的調遣。
而且季永年聽上去仿佛並沒有人身自由,是來是走好像都要聽全師爺的安排。
那麽難道泰州幫才是真正的大東主?
他又想起來齊四在天界寺別院的時候,向他說過晏公廟那日的情形,那個泰州幫的柴豹子,明麵上是主,可是說話決定的人好像也是那位全師爺。
這跟季永年在此處的情形何其相似?
而且那晚在南城兵馬司衙門,出麵同韓國舅、丁少英、範二打麻將送錢論交情的,也是全師爺。
莫非這個人才是真正隱藏的主事人?
梁叛隻覺頭皮發麻,忙問:“季先生的信送到哪裏?”
“雙橋門一個算命的那裏,他教我給算命的二兩銀子,讓那算命的到信裏寫的人家去,代念一遍。”
“那個人家在甚麽地方?”
“這就不知道了,我送了信便立刻回了來,這邊事多。”
梁叛不禁感到納悶:“你在這裏都替他們辦甚麽事,哪裏會這麽忙?”
“他們十幾個人吃喝用度都是我采買,平時送送信跑個腿甚麽的也要我去做。自從季先生進了這院子以後,就不準再接旁的客人了,艾姑和那幾個娘兒都不準亂走。”
“那他們有沒有叫旁人替他們辦事?”
“沒有,他們不肯多用人,裏外都是我。有一次我想推介我一個弟兄來幫忙,那位全師傅一口回了,我說我一個人忙不轉,那全師傅便送了我十兩銀子,叫我辛苦幾日。可見他們不是舍不得銀子,隻是不想多見人。”
胡二屁股剛開始還不覺得,經過梁叛一連追問下來,愈發感到事情蹊蹺,那些人很不對勁!
梁叛問到現在,已經對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但是有個問題還是沒能得到解答——全師爺到底為甚麽要問胡二屁股有沒有替誰送過信?
剛才胡二屁股也說了,替季永年送信已經是在全師爺發問的好幾天前了,。
全師爺懷疑季永年可能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很可能是全師爺突然得到了甚麽風聲,懷疑他們這幫人有可能已經泄露,才會急著想要知道答案。
於是梁叛讓胡二屁股再繼續想想,看他還有沒有替旁的人送過甚麽信件一類的東西,被全師傅給察覺了。
胡二屁股想了想道:“有一件事,就是在全師傅找我的前一天,季先生另外一個手下也找了我,說他家裏有個酒席,要送禮金去,他走不開,請我替他走一回。”
這回不用梁叛再一句一句的問,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認為有用的都說了出來:
那天胡二屁股得了那位手下的三兩銀子禮金,還有三十個製錢的跑腿費,便到施家巷一戶人家裏去送。
不過到了門口時,胡二屁股私自扣下一兩銀子,隻送了二兩出去,還大搖大擺進去叨擾了一頓酒席。
不過吃飯的當中,有個漢子與他搭話,好像很認識的樣子,道了兩句仰慕的話,便問他近日在哪裏發財。
胡二屁股喝了兩口酸酒,嘴便鬆了幾分,又看這人實在熱絡,便將自己幫閑的地方照實說了。
梁叛心中暗暗點頭,全師爺真正想問的,除了季永年,大概就是這一回事了。
誰知道胡二屁股好死不死,把個全不相幹的漕幫弟兄供了出來。
不過不得不說,這一招以酒席為掩護的接頭可謂毫無痕跡,比漕幫的那點手段要高明多了。
顯然這次的接頭的結果是很有效的,否則也不會第二天就驚動了全師爺。
至於這幫人的身份,梁叛已經知道了——胡二屁股所說的那個吃酒的地方,是南京錦衣衛北鎮撫司在江寧縣的一個接頭點。
也相當於是個安全屋。
原來是北鎮撫司……
怪不得陳碌始終對追查季永年顯得興致缺缺,原來北鎮撫司早有安排,而且差點就成功了。
一個季永年的身邊居然就混入了這麽多的探子臥底,梁叛愈發奇怪此人到底是甚麽來頭了。
還有甚麽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忽然想起來,關於季永年的事,他本來就一無所知。
當初陳碌所告訴他的,也不過是關於此人和那兩千斤銀子的隻言片語。
梁叛搖搖頭,指著那院門道:“走,我再去問問院裏的人。”
說著走到門口,用力拍了幾下門,朝院內喊道:“艾婆子,快開門,開門!”
可是喊了半晌無人應聲,梁叛雙手一推,那扇門搖動了兩下,不曾打開,但是也沒從裏麵掛門閂,至少梁叛在搖動時沒有聽到門閂的撞擊聲。
而且被阻的力道好像是在門底,而不是在中間。
多年的警覺性讓他感到一陣蹊蹺,立刻抬腿一踹,將院門“哢啦”一聲踹開,徑直便衝了進去。
梁叛走進門裏一看,卻見那門扇後麵掛的門閂早已經斷成兩截,一塊大片石滾在旁邊,剛才就是這個東西抵在了門後麵。
門邊的牆後斜架著一個梯子,看來是有人先撞斷門閂闖了進來,離開之前卻用這大片石將門抵著,人從梯子上翻牆出去的。
梁叛迅速做了個簡單的推理,心裏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快步走進屋中,進門就見一個滿臉癡肥的老婆子橫躺在地上,雙眼凸出,舌頭從口中伸出來,像是被人掐死的。
胡二屁股跟進來以後看到這人,顫聲驚叫道:“我的媽呀,艾姑死了!”
說著急忙轉身就跑,梁叛一伸手扯住他的後領,低聲喝道:“慌什麽。”
胡二屁股道:“我去報官呀!”
“廢話,我就是捕快,用得著你來報官?”
“哦,差點兒忘了。”
胡二屁股不情不願地挪了回來,卻還是離那屍體遠遠的。
梁叛讓他再到後麵樓上找找,自己用門邊上掛的撣子挑開艾婆子的衣領,露出了一片肥碩的胸脯。
隻見艾婆子脖子上一片烏青,胸口已經起了屍斑,死亡時間最少也是兩個時辰之前了。
那就很可能是在昨天晚上。
這個要等到詳細驗屍的時候才能推斷出更具體的時間。
這時忽然聽到樓上傳來一聲恐怖的叫聲,梁叛丟下艾婆子的屍體,飛奔上樓,隻見胡二屁股死死貼在牆角,一雙眼睛驚恐地看著屋裏某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