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天的事梁叛也隻知道後半截。
至於前麵那兩個縣學生如何糾纏冉清,如何跟到了茶館,又如何在店裏吃茶,這些都是聽小鐵講的。
還有甚麽別的細節,他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不過這事還有個小孟可以作證,小孟是南京錦衣衛正經在編的,他的作證顯然要比甚麽狗屁縣學生要有效力。
即便小孟不行,不還有冉清麽。
一個正六品宮正司司正,還兼著正七品內文館博士,隨便拿出一個名頭來,也唬得住縣學那幫人了。
但是梁叛沒有跟崔夫子說甚麽錦衣衛的事情,也沒提冉清,隻告訴他有人可以作證,讓他放心。
崔夫子自然放下心來,提醒梁叛隨時準備開堂,接著便準備回去向張守拙稟報。
他剛一抬腳,想起張大老爺要見雍關的事來,心裏琢磨著,這張大老爺要找雍關去,無非就是商量梁叛這件事,大概也是讓雍關給梁叛帶個話甚麽的。
他見雍關在這裏和梁叛似乎有事要忙,而且好像還是在查昨天那件凶殺案子。
有心不叫他罷,可又怕張守拙那裏或許還有甚麽別的事情用得著雍關的,自己如果胡亂揣度上官的心思,導致會錯了意誤了事情,豈非自討苦吃?
梁叛看到崔夫子在那裏猶猶豫豫,好像有甚麽事難以啟齒,便問:“崔夫子,是不是有甚麽難處,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
崔夫子借了這個台階,連忙將張大老爺叫雍關的事情說了。
梁叛便對雍關道:“老八,你跟崔夫子去罷,那件事回頭再說。”
他所謂“那件事”,自然就是指的縮小查找範圍,尋找晁文龍的事情了。
雍關會意,便同崔夫子回縣衙去了。
梁叛又向小西湖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等到崔夫子他們走得遠了,才又掏出望遠鏡來,繼續向那兩支三角旗所在的閣樓望去。
不過那兩麵小旗自從方才打完一遍旗語以後,就從窗口中縮回去了,等了許久也再沒有半點兒動靜。
梁叛始終盯著那處,直到雙眼脹痛,這才不得不暫時放棄。
這件事終究不是他一個人能夠解決的。
梁叛掏出小本子來,記下了那座小樓的地址,收了望遠鏡,轉身便離開了這座院子。
巷口守著的還是剛才那位,梁叛上前拉著他道:“彪子,走,不要在這裏站著了,到對麵去吃碗茶。”
說著一指斜對麵那個小茶店。
那捕快本來有些不敢,但是看了一眼斜對麵那個茶店,能把這巷口盯得一清二楚,既不會耽誤事,也不用幹站在這裏喝風吃屁。
最主要的是,他一個人戳在這裏跟個門神似的,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還要被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著,那份尷尬勁別提了。
“走罷,有事我擔著!”梁叛見他還有些不大放心,便拉了一把,徑直將他拽了出去。
彪子連忙跟了上去,笑道:“梁五哥你罵我了,這算多大事,談得上甚麽擔不擔的。走,我請你。”
“行了,跟我客氣甚麽。”梁叛一開口就是不容置疑的口吻,彪子果然不再說了,老老實實跟在後麵,進了茶店。
昨天那個說黃書的大書先生被梁叛嗬斥過後,到縣衙領了幾鞭子的罰,已經不敢再到南門東來露麵了。
今天換了一個斯文些的,講的還是《金瓶梅》,不過沒有往黃路子上說,所以圍觀的人少了些,店裏也不那麽擁擠了。
其實梁叛並不反對這些大書先講金瓶梅,也不介意他們講一些正常的性情節,但是色而不**,一切都要有個度。
梁叛沒有在外麵人堆裏找位子,而是直接進了裏麵,和一個獨坐一桌的家夥拚了座位。
那個獨坐一桌的還是胡二屁股,他昨天受了驚嚇,本想躲在家裏躺一天的,可是梁叛明令他今天必須還到茶店來待著。
胡二屁股見他帶著人走進來,下意識地便要站起來讓座。
跟著梁叛進來的那個人他也認得,是江寧縣的捕快。
他今天在這茶店裏坐了多久,就能看到這個捕快在對麵那巷子口站了多久。
梁叛見胡二屁股站起來,便大喇喇地坐到了對方原本做的位置,說道:“胡二屁股,請你辦件事怎麽樣?”
胡二屁股忙道:“請吩咐,情願效勞!”
梁叛沒有把事情當眾說出來,這茶店裏人多耳雜,不可不防。
梁叛招了招手,讓胡二屁股附耳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你替我把賴三子叫到常老大的賭檔,賭檔在甚麽地方你知道罷?”
胡二屁股連連點頭。
開玩笑,嫖賭不分家,他可不止在妓館青樓裏幫閑,賭場也是輕車熟路。
這也在梁叛的意料之內,他低聲道:“你速速去找,我吃兩碗茶就過去。”
“是。”
胡二屁股急匆匆擠了出去,梁叛眼光在茶店內外裝作不經意地一掃,並未發現有人在側耳偷聽他們的說話。
等到茶店夥計送了茶上來,彪子沒讓店夥計動手,自己搶著給梁叛先倒了半碗滾燙的茶水,涮過茶碗,將水傾掉,這才又倒了一碗送過去。
梁叛接了,說了聲“多謝”,低頭啜了一口。
茶味兒微微有點發苦發澀,但是裏麵大概加了一些茉莉花,因此又有一些茉莉的清香。
肯定是算不上甚麽好茶,但也能吃出點兒滋味來。
“彪子,你在對麵站了快半晌,有沒有瞧見甚麽可疑的人朝巷子裏張望?”
梁叛將彪子叫到這裏來請他喝茶,當然是有用意的。
彪子著實口渴了,猛灌了大半碗,哈出一口長氣,咂咂嘴說道:“還沒有,昨天縣衙那麽大的陣仗,就算有那個膽兒肥的,也不會這麽早就急著來送死罷,哈哈!”
梁叛點點頭,別看彪子說的話粗糙淺白,而且聽上去並沒有甚麽道理,但卻是幹了多年以後的經驗之談。
他道:“我瞧啊,你也不要站在巷子口了,跟他娘的站街女似的。”
彪子道:“甚麽是站街女?”
“反正不是好話。”梁叛也沒過多解釋這個超時代的名詞,他壓低了聲音說,“不過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幫忙。”
“好說好說,談甚麽拜托不拜托的。”彪子滿口答應,“不過我這裏一時半刻走不開,要等別的弟兄來換班。”
“不必走開。”梁叛道,“你就坐在這裏暗中看著,如果看到有可疑的人朝裏麵張望,切記不要聲張,悄悄跟在後麵,看他最後到哪裏去,然後盡早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