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道:“沒問題!你住在南門西六角井是不?”
“對,原來林氏醫館那個院子,現在的招牌是華春堂,雍關他們現在都住那裏。我不在家的話就跟小六子說,也是一樣的。”
“好嘞,梁五哥,你就放心罷。”
梁叛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桌上丟了一塊碎銀子,有個三錢多重,落在桌上“咚咚”地蹦了兩下。
他道:“這是茶錢,你有甚麽點心幹果想吃的,叫人替你跑個腿,都在這賬上,我先走了。”
“多了多了!”
彪子急忙抓了銀子要塞回去,梁叛按住他的手,彪子拗不過他的力氣,掙了兩下沒掙動,隻得收了,一臉不好意思地道:“哎呀梁五哥你這個樣子……”
梁叛笑笑:“自己弟兄計較甚麽,見外麽。”
彪子拍胸脯道:“行,你老哥放心,今天我也不換班了,你的事我一定替你辦得穩當。”
梁叛要的就是這句話,當下點點頭,朝他拱拱手道別。
出了茶店,梁叛直奔常老大的賭檔。
早在他還沒加入南京錦衣衛的時候,老缺他們曾經跟蹤過他兩次,第一次是在二月初十那天晚上,在避駕營的巷子裏,那次隻有老缺一個人。
第二次就在南門東這一片,不過那一次是機速總全員出動。
梁叛就是借著常老大的賭檔為掩護,從“小門”順利逃脫的。
雖然也有兩個月沒來這一片打交道了,梁叛還是輕車熟路地找到常老大的賭檔,從那個斷頭巷子當中推開後門。
看守後門的還是那個黑臉漢子,梁叛和他打了招呼,問道:“賴三子和胡二屁股到沒到?”
那黑臉漢子道:“梁五爺,他們倆剛到,在裏邊。”
“好!”
梁叛點點頭,拋了塊碎銀子過去,那黑臉漢子接著,笑嘻嘻地替他引了一段路,才又折返回去。
進了房屋的門戶,還是一股子怪味兒衝麵而來。
這破地方也不知道多少年不曾開窗通氣了,梁叛也沒惹人注目,貼著牆根走到一個僻靜地方,就看見不遠處管這個場子的常老大和胡二屁股、賴三子正聚在一起,頭碰著頭嘰嘰咕咕地說著甚麽。
常老大是麵向這邊的,一眼瞧見梁叛,立刻直起腰來,對胡二屁股和賴三子說了一句話,那兩人都轉頭看了過來。
常老大向梁叛招招手,自己則帶著胡二屁股和賴三子轉到後麵一間屋裏。
梁叛跟了過去,一進屋,見是個逼仄的小室,一張單人床靠牆支著,大概是常老大休息的地方。
常老大對梁叛打了聲招呼,便自己出去了,將屋子留給他們三人。
賴三子這個人其實和胡二屁股算是同行,但是賴三子在這一片是出了名的會來事,而且消息靈通,又很有腦子,南京城裏上上下下的門路幾乎都被他摸得清了。
所以到了南門東這一片來玩的豪客都喜歡叫賴三子跟著幫忙。
有他在,吃的玩兒的逛的,都能安排得妥妥當當,甚至於道上很多的門檻暗坑,都能帶著避過去,一趟玩下來,順順利利,沒有一點兒糟心的事,自然盡興。
特別有些外地來的名士,身邊長隨帶得不夠,又要在南京接天連月的逗留,便請了賴三子做個長期的跟班,不論是訪友、經辦,還是考試,都有賴三子打前站,事事妥帖,漸漸的賴三子在這一行裏名氣越發大了。
這賴三子原先還是甚麽活都幫的,後來在舊院、教坊以及各處妓館青樓中跟的豪客多了,囊中銀子也漸漸多了,便開始有意為名士效力。
為了這一點,賴三子甚至從頭開始學認字,不出半年將幾百個常用的字認全了,從此以後替主家遞個帖子,收個文書,也都用的上他。
跟著名士們南京城裏到處拜到處走,雖然銀子掙得不如跟隨豪客來得多,但是世麵見得多了,接觸的人也愈發上流,眼界也越來越高,漸漸的儼然也成了一方人物。
似胡二屁股這等腳色,見了賴三子也要叫一聲“三老爺”。
不過這人聲勢雖大,為人做事卻不敢乖張,見了人還是小心翼翼、細聲細氣的說話。
三人就擠著站在屋裏,這屋子雖然小,好在氣味還過得去,沒有外麵那麽古怪。
梁叛和賴三子打過招呼,開門見山地道:“賴三子,我找你來是有件事要問你。”
賴三子陪著笑臉,平靜地道:“梁五爺你請講。”
梁叛一指胡二屁股,說道:“他的事想必你是聽說的了?”
賴三子道:“聽說了,案子不小,胡兄弟的運氣不大好。”
“嗯,既然你知道,我也不費唇舌了。我要查那個案子,南門東這一片,小西湖四周左近的位置,還有甚麽僻靜的院子,你說一說。”
賴三子沒有絲毫遲疑之色,將小西湖左近、藏在街頭巷尾之中的鳳樓、妓館一一數了出來,沒有半點思索和停頓,顯然是真的熟稔。
胡二屁股是幹這一行的,在旁聽了暗暗佩服,因為有些院子他隻聽過,卻沒進過;還有幾個他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賴三子一邊說梁叛一邊記,連地址和老鴇、娘兒的消息也大略提過。
賴三子見他記錄,主動放慢了語速,看他寫的慢了便拖長了音等一等,見他跟得上便適當加快一些速度。
等到他一一報完,梁叛也記完了。
合上小本子,抬起頭來,梁叛對賴三子道:“你的消息靈通,昨天和今天可曾聽說有誰包了場子,而且不準隨便進出的?”
賴三子道:“沒有,一切照舊。”
“行,最近勞煩你多關注一下,如果有甚麽異常的風聲,盡快通知我。”
賴三子道:“梁五爺放心,都是小事。”
“嗯。”梁叛拍拍他的肩膀。
賴三子很識趣地準備離開,卻忽然又被梁叛給叫住了:“賴三子,最近有沒有讀書?”
賴三子一愣,眨巴了兩下眼睛,不解地看著梁叛。
很多人都知道他識字,但是他從來不敢跟別人說自己讀書。
因為他是個下賤人的身份,是不配讀書的。
即便跟著那些大名士們,常常受到他們這些人光環的熏染,也有了一股子曉得事理的氣度,但是終究還是個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