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其中還是有一些通用的內容,比方雙方船隊碰麵時將雙旗舉過頭頂晃動幾下,這是互相打招呼。
或者將雙旗卷在旗杆上,交叉舉在身前,給人一看就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這既有戒備之意,也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意思。
見了這樣的旗語,說明對方並不想打交道,或者對方有要緊事在此,不能接受打擾,這個時候如果不想惹事的話,隻要開著船靜靜地離開就好。
梁叛自嘲過了,卻泛起苦來,他隻看到那兩隻小旗子晃了兩下,哪裏知道是甚麽幫的?
如果泰州幫倒還好說,因為南京幫走運河一定要過揚州,難免同揚州本地的漕幫打交道,加上雙方同根同源,所以泰州幫的旗語南京漕幫一定有人認得。
可萬一是倭寇甚至是倭人的旗語呢?
漕幫也不是萬事通,哪裏能夠認得出?
果然,聽完梁叛所說的以後,馮二也為難起來。
他道:“我們漕幫倒是有好幾個認旗語的,南北漕路上但凡有可能遇到的都能認得,但是這也僅限河幫。
“因為河幫的旗語其實大同小異,除了一些特殊的進退命令各有套路以外,普通的旗語在有經驗的旗手眼裏大多都能猜得出。”
馮二說著苦笑道:“如果像你老哥說的,是倭人或者海幫的旗語,那就全不同了。”
“哦?這為甚麽呢?大家不都在水上麽?”
“不是這個話。雖說海上也是水上,但是海上的風浪大,船與船之間通常又離得遠,所以海幫的旗語大開大合的多。而且因為船行快的緣由,海幫旗語要比河幫簡練得多。”
梁叛的確是個全然的門外漢,此時又不懂了:“簡練不是更容易猜嗎?”
“那不一樣的!”馮二大搖其頭,“正因為簡練,往往一個旗語代表著很多種全然不同的意思,就算你懂他們的旗語,可不是幫裏的人沒有一丁點兒默契的話,根本猜不出對方說的是甚麽!”
梁叛一時間聽得頭都大了,原來這裏麵還有這麽多的彎彎繞。
“不過……”馮二忽然道,“我們幫裏本來是有幾個人懂得倭寇的旗語的。”
梁叛急忙問道:“是誰?”
“仇老大、譚如鬆、八指、頭陀……”
這些人都是同倭寇打過交道的,馮二一個個數下來,梁叛心裏卻越來越失望,因為頭三個人都已經死了。
好不容易說到頭陀,卻又聽馮二道:“可惜頭陀在那天晚上以後,舊傷複發,被齊老大送到燕子磯將養去了。”
梁叛是親身經曆過的,很清楚舊傷複發的痛苦和危險,當即絕了將頭陀請來幫忙的念頭。
他問:“八指和頭陀都會倭寇的旗語,怎麽三座大師不會?”
在他看來八指和頭陀顯然都不是甚麽聰明的腳色,三座和尚的聰慧顯然要遠遠高過頭陀的。
馮二苦笑道:“正因為三座太聰明了,這種東西聰明的人反而學不會,因為聰明人想得太多。”
梁叛想想也是,這種看上去笨拙的交流方式,顯然隻有腦子比較單純的人才容易學得會。
但他還是不死心,問道:“還有沒有別人了?”
馮二有些為難地道:“有倒是有一個,是譚如鬆當年的仆人,也跟著出過海的,今年也有七十歲了,一直在譚家服侍。不過譚如鬆出事以後,他這位老仆不知道怎樣了。”
他看了看梁叛愁苦的樣子,便道:“這樣,我找譚三郎問一問好了,萬一天無絕人之路呢。”
梁叛點點頭:“也隻好如此。”
說到這時,對麵酒樓的菜也來了,一大桌子整整八個菜、一個湯,梁叛一看這個架勢,連忙讓馮二把樸老六他們叫上來一起吃。
馮二一想反正事情也談完了,把樸老六和賴猴子他們喊上來一起吃也好,人多熱鬧。
正好也給他們個機會謝謝梁叛那天晚上的救命之恩。
於是將樸老六他們叫上來,一見到梁叛的麵,幾個人跪下磕了頭,才在馮二的勸說下都在桌上坐了。
於是茶換成酒,一頓推杯換盞,一直吃到未時二刻,梁叛的酒也喝到了七八分,下麵弟兄來報,說譚三郎來了。
譚三郎是馮二派人去請的,好在人不在遠處,一來一回掐著散場的點兒到了。
也虧得譚三郎沒有出城,否則梁叛今天未必見得到他。
這幾天譚三郎為了找到逃走的曹老刀,帶著錦衣總的一幹心腹,幾乎將南京城裏裏外外翻了個遍。
畢竟曹老刀前幾天還是旗手總的扛把子,所以這件事隻能派譚三郎的錦衣總去做。
本來譚三郎今天也是要出城去找的,昨天一個水頭帶著兩名弟兄剛摸到一點兒影子,一路追到堯化門。
昨晚是計劃著今天騎了馬再追,這回要分成三撥,分別出觀音門、堯化門、仙鶴門,然後再從觀音門、仙鶴門分別往堯化門這裏包抄。
可是臨出行之前,譚三郎被齊四派來的人給叫住了,讓他帶著人務必留在城裏歇息一天,這麽找可不是辦法,畢竟漕幫弟兄也不是鐵打的。
譚三郎雖然有些不情願,可也不敢違拗了齊老大的意思,就這麽留了下來,也是恰逢其會,今天正好來同梁叛見麵。
其實齊四今早如果不派人來攔著,錦衣總的人雖然還是會勉為其難地聽從譚三郎的命令,但是心裏可都憋著一股悶氣。
這幾天譚三郎就像瘋了一樣,不但自己不惜命,還把手下的錦衣總弟兄使喚得團團轉,幾乎就沒有個喘歇的時候。
即便昨天上午陪著齊老大去南門東看了一場戲,可一回來便立刻換了衣裳衝出去忙活了。
其實齊四昨天把譚三郎帶出去,就是照顧他的身體,不想讓他再發瘋了。
今天如果真要照他說的,從觀音門和仙鶴門包抄了堯化門,那就等於把南京城東北的地皮犁了一遍。
說實話,齊四的命令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不是為了能夠免受這趟罪,而是害怕再找不到曹老刀的話,譚三郎會崩潰。
其實大家都知道譚三郎這是為了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