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二也是忙了一早上了,一問梁叛還沒吃飯,幹脆就叫人去三山街對麵的酒樓上叫了一桌菜過來。

馮二平常都是跟手下樸老六和賴猴子他們幾個管事的一起吃飯,忙的時候隨便對付兩個菜吃飽便罷了。

但是他曉得梁叛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自己一定有甚麽要緊的事情,便所以也沒叫那幾個管事的,直接屏退左右,到了兩杯茶,一邊等飯菜一邊聊了起來。

“梁五哥,你來得倒是巧,原本齊老大說今晚要去拜會你的,喏,帖子已經在我這裏了,就等閑下來派人遞給你。”

說著真就從兜裏掏出一張大紅帖子來,雙手恭恭敬敬地送到梁叛麵前。

梁叛接了過來,覺得有趣,笑道:“齊四哥甚麽事情,要這樣子正經起來?”

打開帖子一看,見是個很隨意的請帖,既沒說請甚麽事,也沒說時辰地方,就是問梁叛甚麽時候有空閑,讓他看了帖子以後寫個回片。

等他看完,馮二已經從櫃上取了紅紙和筆墨來,笑嘻嘻地請他寫回片,看來是齊四老早交代過的。

梁叛愈發弄不懂了,不過沒有猶豫,想了想最近的事情安排,要說空閑肯定是沒有的,不過要說完全抽不出時間,那也還談不上。

於是算算日子,估摸著老缺和高大他們這二日未必能有切實的情報,再往後便難說了。

他便將日子定在了後天,還問了馮二是甚麽事,需要多少工夫。

馮二笑道:“梁五哥,你忘了,齊老大說過要開香堂同你老哥結拜的。”

梁叛一愣:“昨天不是已經拜過了嗎?”

昨天去小西湖看戲之前,他和齊四已經口頭約定了呀。

江湖兒女麽,隻要嘴上說過了,那就比白紙黑字的合同還要硬,用得著開香堂搞甚麽程序?

他到不是反對開香堂,隻是有所疑惑罷了。

馮二道:“梁五哥,結拜是大事,真正是異姓兄弟、沒血親的手足。我們漕幫不比別處,普通幫眾弟兄也還罷了,如果是三位老大要跟空子結拜,那就等於是漕幫添人進口了,相當於幫裏多了一位不在幫的老大,一方麵一定要稟報給祖師爺知道,另一方麵也是向下麵弟兄通個聲氣。”

梁叛沒想到和齊四結拜之後對漕幫的意義如此重大,想到“不在幫的老大”這幾個字,才明白齊四這是送了自己多大的一個麵子。

至於馮二所說的三位老大,自然是指齊四自己還有下麵錦衣總、旗手總兩位老大。

具體到人錦衣總便是譚三郎,旗手總現在還沒有老大,原先的老大曹老刀正被漕幫追殺,至今仍沒個結果。

梁叛想起這事,便反過來笑馮二:“既然漕幫有規矩就照規矩辦,不過你們漕幫三位老大現在獨缺一足,就像板凳兒三條腿能站穩,兩條腿無論如何是站不穩的,你們幫裏沒有說換誰來頂這一條腿?”

其實誰都知道,曹老刀一倒,旗手總的位子呼聲最高的就是馮二。

雖然在譚如鬆和曹老刀反叛之前,馮二在旗手總的大佬之中其實排位靠後,但是曹老刀一反,帶著幾個資曆最老的手下全都投了譚如鬆,被齊四一並驅逐追殺。

就連曹老刀唯一的親侄子曹八鬥也被蕭武給一劍殺了。

況且即便在齊四最困難的時候,馮二始終沒有二心,一直在為齊四奔走照應,要不是那天晚上梁叛和蕭武突然出現,他還險些被曹八鬥捉了沉江。

馮二在南京漕幫這場變故當中可以說居功至偉,所以不管是論資排輩也好,論功行賞也好,旗手總的位子幾乎是沒有懸念的要落在他的頭上。

果然馮二矜持地笑笑,說道:“漕幫能者甚多,我是最沒用的一個。若非梁五哥屢次搭救,又有齊老大肯賞識,這輩子也不敢有此等非分之想的。”

他雖然半句也沒有承認自己即將坐上旗手總老大的位子,但是言語之中卻是仿佛已經到手一般的謙遜和感恩。

看來這件事不但在大家心裏已經是板上釘釘,恐怕漕幫高層當中也已通過聲氣了。

梁叛也替他高興,笑道:“馮二哥你不必謙虛,你為漕幫流血流汗大家都瞧在眼裏,兄弟這裏以茶代酒,恭賀你老哥守得雲開見月明。”

馮二十分高興,雙頰通紅,連忙捧起茶杯來和他碰了一下,嘴裏止不住的道謝。

喝完茶,馮二接著道:“這件事也要在後天一並著落,齊老大的意思,兩件事並在一處,一次香堂開出來,漕幫就要有個新局麵了。”

梁叛聽了這話,不覺有些惶恐,原來齊四不但是結拜開香堂這件事要就著自己的空閑,連旗手總接班換老大的事情也是在遷就自己。

還不等他開口謝謝齊四,馮二便拉住他,主動問起他的來意。

梁叛隻好轉口說道:“我來找你,是想問問漕幫當中有沒有人懂得旗語。”

“旗語?有倒是有!”馮二先肯定了一句,“不過不知道你老哥說的是哪一幫的?”

梁叛一愣,馮二前半句說的他心中一喜,可後半句把他放下的心又給提了起來。

他不解地問:“旗語還要分幫?”

“這是自然。”馮二道,“旗語是打在明麵上的,是敵是友都能看得到。你想想如果兩幫人馬在水上廝殺,大家通用一樣的旗語,旗艦還怎麽指揮?豈非是等於在別人耳朵邊上喊:‘我要派船打你的左翼了’、‘我要撞你的旗艦了’、‘我的水鬼要來鑿你的船了’?”

馮二一說梁叛就明白是自己想當然了,以為這旗語就跟啞巴的手語一樣是天下通用的。

兩人不覺都笑了起來,一方麵是因為馮二的比方直白而好笑,另一方麵是笑梁叛的想法未免有些不著調了。

原來旗語就跟唇典差不多,各家有各家的一套話術,就連梁叛他們幾個弟兄都有,何況這些大幫?

梁叛一邊苦笑一邊搖頭,誰能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旗語當中,還有這麽多的門道,誰又能料到,這種原始而又單調的交流方式,居然還有這麽多的門類和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