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林教諭到了堂上,先就一頓毒打,打得那林教諭當堂屙了三泡屎,將大堂溺得臭不可聞。
林教諭又牽出一個名叫劉進的小君子來,說是那劉進托的他,此事他根本全不知情。
到了這一步,張守拙沒辦法再直接抓人了。
劉進是庶吉士身份,別說他一個江寧縣縣官根本管不到京城翰林院的庶吉士,就算他管得到,那劉進人在上元縣地麵上,他也沒辦法直接跨縣抓人。
可是眼看著距離那馬道街案的凶手越來越近,張黑子無論如何不能輕易放棄,他隻好再去找梁叛。
至於本案的原告梁叛,並沒有出現在審問夏學禮和林教諭的堂上。
甚麽原告必須到堂這種事,不存在的……
張守拙穿著一身便裝來到六角井,身邊跟著兩個皂隸。
趙甲喜跟何得慶兩個家夥還在溧水縣,保著錢申功在那裏主持大局。
上次梁叛還半開玩笑地說,錢申功這一次如果做得漂亮,搞不好就要升官外放地方了,趙甲喜跟何得慶這倆把弟兄搞不好會被錢申功要了去跟班。
梁叛當時還問他舍不舍得這倆活寶,講實在的,張守拙還真有點舍不得,
雖然趙甲喜那張嘴是真的有點碎,不過好使喚啊。
看看現在這倆,一天天跟在屁股後麵半句話也說不出,也就是矮個兒裏麵拔將軍了。
何況張守拙也從李裕那裏聽到一點風聲——自己有可能要高升了。
要高升,總得帶兩個心腹的人上任去的。
至於那個高升的職位,聽說還是文倫替自己爭取到的,所以文尚書那邊提了一句:放一個行人司的人到你們縣衙來做吏房書辦。張守拙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可是現在就是這個文尚書打招呼過來的人,讓他很不爽。
街道上依舊是繁忙熱鬧,張大老爺卻沒有半點心情欣賞自己的執政成果。
他站在華春堂醫館外麵,眼看著隔壁茶館門上醒目的紅印封條,隻覺得分外刺眼。
跟在他後麵的兩個皂隸麵麵相覷,都歪了一下嘴巴,現在江寧縣衙裏誰不知道紀昭和梁叛的這檔子事?
張守拙最終甚麽也沒說,陰沉著臉邁步朝裏走。
他今天雖然穿的是便服,但是醫館裏華大夫的媳婦女兒都認得這位本縣的縣大老爺。
華大夫到二郎廟季成堂去了,今天並不在家。
兩個女人趕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貼牆立著,戰戰兢兢不敢多說半句廢話。
雖然表麵如此,可是這樸素的娘兒倆心裏卻覺得十分榮耀——他們家祖宗多少代也沒有同差頭和書辦老爺一等的人物相與過,更別說縣大老爺親自上門了!
小六子倒沒覺著有甚麽,反正他幹白役的時候在縣衙也見得多了,況且他五哥的派頭並不比這些大老爺們差幾分。
所以小六子還把持得住,從賬櫃後麵繞出來,一路將張守拙引了進去。
梁叛這時候正好在書房裏看書——他本來空****的書架剛剛被高大他們塞滿了。
萬幸,昨天晚上蔡禕下令放的火隻燒起一點苗頭,就被範大成派人給撲滅了。
至於蔡禕本人,老缺的消息是說這小子命大,沒死,因為他在最後關頭帶著七八個錦衣衛給範大成跪下投降了……
今早高大爺便和參二爺、屠三爺、謝無名四個人,駕了一輛車去,把呂致遠書房裏的所有東西,洗劫一空。
除了塞滿了書架的書,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文房、私藏,全被裝在一個箱子裏,擱在牆角。
梁叛還沒來得及翻那口箱子,他從呂致遠的藏書之中找到一本新刊的《金瓶梅》。
他在扉頁上看到一行小字,是呂致遠對《金瓶梅》作者蘭陵笑笑生的批注:蘭陵笑笑生疑為濟南李於鱗。
李於鱗就是李攀龍,跟後世所傳蘭陵笑笑生真實身份的王世貞既是好友,也同為“後七子”之一。
後世對於蘭陵笑笑生此人的真實身份,比較流行的說法就是王世貞,不知道呂致遠據何認為是李攀龍。
這批注後麵並無解釋,梁叛當然也弄不明白。
不過相較於作者的身份,他還是對書中的內容更感興趣。
如果蘭陵笑笑生真是李攀龍的話,那麽這部書足以幫助他,將他在文壇中被詩文所累的名聲扳回來了。
張守拙闖進書房來的時候,梁叛正舔著嘴唇,帶著一臉的**笑看那潘金蓮和西門慶在王婆房裏**的片段,冷不防被張黑子一聲叫醒:“咳咳,老五。”
梁叛連忙合起書,翻過來丟到一邊,看了一眼剛剛進來的張守拙,尷尬地笑了笑:“這不是我們縣尊大老爺麽……”
張守拙卻是一臉愁悶,坐在會客的茶桌邊上,凝眉不語。
梁叛看他這樣子猜到是難事了,走上前對站在門框上的小六子擺擺手,坐在張守拙的對麵,問道:“甚麽事?”
小六子關了門,把兩個皂隸扯到前麵去吃茶,留下他們兩個單獨談話。
張守拙聽見外麵人走了,便將林教諭供出小君子劉進的事情細細說了。
小君子劉進梁叛是知道的,也是同李眉山一起來的南京。
在報恩寺的時候梁叛還見過,隻是當時並不知道甚麽小君子,更沒聽過甚麽鄭俊彥、劉進這幫人。
現在當然都知道了。
而且他還調查過,這個劉進在金陵社中便是負責江寧縣學的。
梁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肩膀上披著外套,手捧茶杯,思慮半晌。
末了他搖搖頭:“劉進不要查了,查不了。”
張守拙並非不知道這一點,可他還是覺得不甘心:“可是我們距離凶手越來越近了,隻要再抓到劉進,說不定就能……”
可是張守拙話沒說完,就被梁叛抬手打斷了。
“你搞錯了。”梁叛搖搖頭,“不是越來越近,而是越來越遠了。”
他看張守拙似明非明的樣子,便接著解釋:“如果夏學禮是直接同凶手接觸的,那我們抓到夏學禮之後,卻是可以說是近了一步。即便中間隔了個林教諭,那抓到了林教諭,也是越來越近了。
“可現在林教諭也沒有直接同凶手接觸過,而是受了劉進的托付。你想想,如果劉進也是受人之托呢?托他的又會是甚麽人?會不會更加難抓?”
張守拙聽明白了,梁叛的意思是,如果硬著頭皮繼續往劉進這條線上追下去,阻力隻會越來越大,浪費的時間和精力也會越來越多。
這麽一來的確是越走越遠了。
但他同時又想到一個問題:“可是夏學禮和林教諭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