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琦看到陶府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隻好硬著頭皮解釋:“沒有甚麽冒充捕快一說,那些都是我衙門的白役。漕幫的譚顯宗當街鬥毆,也是事實!”
齊四雖有大氣魄,但是急智不足,這種鬥嘴詭辯的把戲他並不擅長,被欒琦一陣顛倒黑白,居然一時想不出如何辯駁。
好在梁叛在一旁幫忙道:“欒琦,你這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第一,你上元縣在冊捕役和白役一共有多少,陶老大人和你我心裏都有數。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合縣捕班快手加白役不超過一百二十人,昨晚在我家門口有八十個被我打斷了腿,你說說你哪裏又來的百十個白役?”
陶傳聽了大吃一驚,他還是頭一次聽說昨天晚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
欒琦向府衙求援的文書隻到了汪通判的案頭,還沒傳到陶府尹的手裏,所以他根本還不曉得有這樁事情。
更何況欒琦在公文裏壓根也沒有提及八十名捕快被打斷腿的事,隻說梁某“打傷捕快多人”。
欒琦臉色難看至極,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梁叛會出現在這裏,他自問可以憑借一點小手段,和自己的辯白,將這件事壓下去。
但他那點手段在梁叛這個老油條的內行眼裏,就跟脫光了的大姑娘沒甚麽兩樣。
梁叛看到陶府尹的表情,就知道欒琦將這事瞞了下來。
他冷笑一聲,又道:“第二,你既然說是當街械鬥,那自然是突發狀況。可據我所知,你的人是早有埋伏,還提前從縣衙開出了差票,莫非你們上元縣個個未卜先知,料到今天早上三山街有人會打架?”
欒琦咬著牙,額頭上卻已滲出了顆顆汗珠。
梁叛接著道:“第三,你們在大同樓抓人,大同樓在三山街南,是江寧縣的地界,你們甚麽時候有權跨界抓人了?”
“第四,你的人抓了個當街械鬥的,可人還沒抓到縣衙,先押往北城,是甚麽道理?莫非你們縣牢最近從火瓦巷搬到北城去了?”
“第五,譚三郎剛剛被抓,還沒送審,就被漕幫弟兄攔在了太平門,你又怎麽知道被抓的人叫譚顯宗?”
陶傳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他給欒琦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做出應對。
其實陶府尹此時已經很清楚,這裏麵是有問題的。
但他還是希望欒琦能夠說出幾條理由來,先把眼下的場麵對付過去,不要讓官家丟了體麵,也不要讓他這個府尹跟著狼狽。
欒琦深吸一口氣,看這兩盤,故作沉著地道:“你說我上元縣有八十個捕快昨夜在江寧縣被你打斷了腿,這件事說出去別說沒有人肯信,就算你有這個本事,可誰又親眼瞧見了八十個捕快躺在你家門口?
“可你昨夜殺死二郎廟季成堂的老板,並放火燒了季成堂庫房,這是有人親眼所見。你抗捕打傷我八名捕快,事實俱在,膽大包天,還不自縛領罪?”
陶傳立刻問梁叛:“欒知縣此言有理,上元縣八十名捕快被傷,有何人為證?”
這自然是無人作證的。
上元縣捕快被梁叛打倒在他家門外的時候,城內已經夜禁,四周根本不會任何目擊者。
到了第二天早上雖然有街坊看到了被排在地上的傷員,但是那時候大部分傷員已經被運走了,剩下的雖然不止八名,但也不會太多。
不對!
梁叛忽然想起來了,昨天晚上是有目擊者的!
那幾個鬼鬼祟祟躲在對麵巷子裏的中兵馬司弓兵,就是親眼目擊的證人!
於是他對陶傳道:“有人證,中兵馬司。”
陶傳起初聽到他說有認證, 表情微微有些失望,可再一聽居然是中兵馬司,立刻便嗬嗬笑了起來。
他笑得像隻老狐狸,神情十分輕鬆地道:“中兵馬司……範大成不會替你作證的。”
不過他的話風隨機一轉:“你殺人放火的事情,既然有人舉首,該當配合上元縣調查才是,不介意的話,隨後本官便差府衙捕班來請,如何?”
齊四急忙要替他辯白,卻被梁叛伸手攔住了。
一股怒意從梁叛心頭生起。
原來如此!
其實有沒有人證根本無關緊要,現在事實究竟如何,似乎也是無關緊要的!
他提了五點質疑,陶傳一點也沒有向欒琦求證;可欒琦避重就輕隻提了個人數的事,陶老頭立刻順杆上,幫著欒琦來質問自己,而且還要以應天府的名義捉拿自己歸案。
這他娘的不就是官官相護麽?
梁叛捏緊拳頭,憤怒地瞪著陶傳。
陶傳淡淡地笑道:“國有國法,梁總旗,你若一再抗捕,須知律法難容。”
這時大路上忽然有一人一騎從東麵奔馳而來,那馬上所騎的是一個身穿公服的皂隸,人還沒到便大喊起來:“大人,大人!不好了,人被帶走了!”
眾人都是一驚,還以為是太平門那裏又起了變化。
欒琦見是自己衙門的皂隸,連忙喝道:“下馬再說,甚麽人被帶走了?”
那騎士拚命勒住韁繩,座下那匹馬被他勒得滿口血沫,腦袋一陣亂甩,嘶鳴不止。
不過好歹在不遠處將去勢止住了,那皂隸等馬停穩當了,這才小心翼翼地爬下馬來,急忙朝兩位大人行禮。
“稟告大人,我們昨晚帶回來的捕班那八十個手上的弟兄,忽然被一大幫人給帶走了!”
“甚麽!”欒琦又驚又怒,“我不是讓你們把人藏在縣牢裏的,怎麽會被人帶走?被誰帶走的?”
那皂隸苦著臉道:“是錦衣衛,四個百戶帶隊,把縣衙都圍起來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從牢裏把人找了出來。他們是早有準備,我們八十多個捕班弟兄都是斷了腿的,他們就帶了八十副擔架來,把人都給抬走了!”
陶傳臉色十分難看,一瞥眼,瞧見那梁叛正冷笑著看著自己,眼中都是戲謔嘲弄之意。
好在陶府尹多年練就的鐵麵皮,絲毫沒有臉紅,不動聲色地提醒了欒琦一句:“欒知縣,此時還是說說太平門之事,你們縣內的公務回去再談。”
梁叛大怒,這是公然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