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才想起要關心兒子的診治,問道:“請的是藥局哪一位?”

管家報了個名字,是個沒聽過的名號。

汪通判便將眉頭皺起來,不滿地道:“怎麽沒請太醫院的醫士和醫生?就算到藥局請人,也該請姚大使和江副使?”

南京太醫院的院判是正六品,他請不動,下麵的醫士和醫生也請不動嗎?

即便太醫院架子大,惠民藥局的正副大使都是不入流的官,雖說是太醫院的直屬,可也歸地方上管,憑他堂堂一個應天府通判,連藥局的大使也請不來嗎?

管家急道:“都請了,先上的南京太醫院,大方脈的幾位醫士、醫生都被請到大功坊去了,連正骨和針灸的兩位醫士都一並請了去。小的便到惠民藥局請兩位大使和副大使,誰知那兩位又被郃陽侯家請走了……”

南京太醫院和京師太醫院相比,人員編製要縮水大半。

京師太醫院有一位正五品院使、兩名正六品院判,屬下禦醫、吏目總共近二十人,“大方脈”、“傷寒”、“小方脈”、“婦人”等十三科醫士、醫生一共有七八十位。

但是在京師要請太醫院的禦醫和醫士、醫生診病很麻煩,必須要上奏請旨,太醫院隻會奉旨出診,治療結果也要具本覆奏。

南京太醫院雖然規模小,隻有一個正六品院判主事,吏目一名,沒有禦醫,十三科的醫士和醫生也隻有二十多人。

但好就好在不用請旨出診這麽麻煩,南京的部院大臣或者會同館的番邦使臣有事都可以到太醫院去請,大事請院判出麵,一般小事南京太醫院的吏目會自己斟酌安排。

可是汪通判的寶貝兒子受了這麽重的傷,卻連一個醫士也沒請到。

但是他沒有暴跳如雷,而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大功坊請這麽多醫生做甚麽?還請了正骨科和針灸科的醫士?”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那管家還懵懵懂懂,不知他的意思,隻搖頭道:“事情緊急,小的沒想著多問。”

汪通判心中驚疑不定,哪裏還有心思去追究大夫的問題,他揮揮手,有些魂不守舍地道:“你……你去罷,到城裏醫館,請最好的跌打大夫來……唔……我聽說江寧縣有個姓華的醫生,正骨、跌打的醫術很高,你派車去請了來!”

那管家答應一聲,急忙去了。

管家走後,汪通判隻覺心煩意亂,難以平靜。

他隨手翻了翻手頭的公文,忽然看到一份簽發封條的記錄。

汪通判很清楚自己最近絕對沒有簽發過甚麽封條,這種小事向來都是吏房辦的,哪裏用得著他這個正六品通判來親自簽印。

況且記錄上麵的日期還是昨天晚上的。

簽的是自己的名字,用的鈐印也是自己的。

他立刻就知道這是誰幹的了,除了家裏那個躺在病**的小畜生還會有誰?

汪通判立刻叫來自己手下的書吏,指著那條記錄說道:“把這個卷宗拿來我看看!”

那書吏很快便從照磨所捧來這一旬以內的卷宗檔案,反到昨天那一條,用一根掛著紅絲線的竹簽壓在具體記錄的那一行左邊,輕輕放到汪啟德的公案上。

汪啟德將那竹簽抽掉,注目看去,卻見上麵寫著查封的鋪戶是六角井南乙字一號和二號。

華春堂隔壁的文海閣,是六角井南甲字片區的最後一戶。

甲、乙兩個片區是以梁叛家的後巷和原先避駕營那條巷子為分界線,華春堂就是乙字片區的第一個門牌。

華春堂?

汪啟德一愣,剛才自己讓管家去請的那位華大夫,好像就是華春堂的……

華大夫的大名,是他聽偶爾聽府衙捕班的班頭提過一嘴,說這位華大夫跌打手段一絕,滿南京城在跌打上超得過華大夫的恐怕沒有!

當然了,這個玄乎的名聲不是府衙捕班首先傳出來的,而是江寧縣捕班。

江寧縣的捕班有個跌打損傷的,全在華大夫手裏醫治。

前段時間文人士子們“整風運動”鬧得凶,江寧捕快跟這幫瘋子一番交鋒之後,身上淤青、挫傷、破皮的不少,到了華春堂基本手到病除。

加上都知道小鐵死裏逃生的事,華大夫的名聲也就傳開了。

可汪啟德就納了悶了,汪寸金這個小畜生怎麽就跟一個大夫過不去呢?

哦,跟醫館一起被封的還有一個連名號都沒有的茶館……

汪通判很想把管家叫回來,告訴他不用去白跑一趟了,可是過了這麽長時間,他的管家搞不好已經過了三山街,進入江寧縣的地界了。

算了!隨他去罷!

汪啟德無力地呻吟了一聲,躺倒在了椅子當中。

可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門口光線一暗,又衝進一個人來。

汪啟德的心髒猛的跳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稍稍鬆了口氣,是今天跟著太太出門的幾個家丁之一。

隻是不知道他太太這回又要他批條子進甚麽禁地去遊覽,還是就要他差人送吃送喝。

“又怎麽了?”汪通判躺在椅子當中,很煩躁地問,“快說,老爺我這裏很忙!”

那家丁連忙匯報道:“是……是夫人她……”

說著把目光飄向那位書吏。

書吏很知趣地退了下去。

家丁才接著道:“夫人讓老爺馬上派捕班到永慶寺抓人……”

聽聽,聽聽這話!

汪通判都能猜得到,他太太派這家丁來跟自己通報的時候,肯定沒說甚麽好聽的話,搞不好還會讓他馬上派人“滾過去”。

汪通判揉了揉眉心,他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們母子的巨債了,要放到這輩子來還!

他痛苦地問:“抓甚麽人?為的甚麽事?”

家丁道:“是個鬥毆的,有人把那葛婆子打了,一個江寧縣的捕快橫插出來,要把打人的帶到江寧縣去審,婦人叫老爺派人去搶人……”

“嗯?”

汪啟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派捕快去從捕快手裏搶人?

那家丁隻好將前因後果細細說了一遍,末了還說婦人那裏等得急,催著汪啟德“發兵”。

媽的,這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