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通判在心裏想,老子到底是給朝廷做官還是給她做官?

不過他也就隻能在心裏想想,半個字也不敢說出口。

他幹脆就把心一橫,豁出去了,反正是打架鬥毆,抓人總有個由頭了,大不了回頭派人給江寧縣的張守拙打個招呼。

於是汪通判提筆就要寫條子給刑房,讓他們下差票。

不過他一想,刑房的書辦好像是李梧的人,這個節骨眼上搞這個事情,會不會有些尷尬?

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是應天府通判,使喚一個小小的刑房還使喚不得嗎?

管他是誰的人,都是應天府衙的人!

於是汪通判提起筆刷刷刷寫好一個條子,讓刑房差四個快手去辦這件事。

可是條子的墨跡還沒幹,就聽門口哐當一聲響,給汪啟德嚇了一跳。

他連忙抬頭看去,就見門外又是一個家丁,不知道給誰打得鼻青臉腫,跑進來的時候在門檻上絆了一跤,一頭栽在了門扇上。

之前來的那個家丁也吃了一驚,連忙上去將同伴扶起來,攙到汪啟德麵前。

原本癱在椅子裏的汪啟德豁然跳起來,瞪著眼問道:“怎麽回事,夫人呢?”

那鼻青臉腫的家丁道:“夫人沒事,還在回來的路上。”

汪啟德略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來,指著他的臉問:“你這是怎麽搞的?”

“被人打的!”那家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求道,“大人要為小的們做主哇!”

汪啟德頭都要炸了,沒好氣地道:“少廢話,說事!”

“夫人派了汪福兒回來請府衙的捕快,行凶的當中便有個漢子對那江寧捕快說,若是被老爺的捕快捉住了,便到陶府尹那裏自首,總之不會落到老爺手裏。

“夫人見那刁民實在狡猾,便聽了經曆太太的話,叫小的幾個先將人抓了,送到府衙來發落……哪知,哪知那漢子著實了得,三五下把小的幾個都打傷了!求老爺做主。”

“豈有此理!”汪啟德一邊暗罵那陳經曆的太太是個惹事精,一邊問,“行凶的人呢,可曾逃了?到底是甚麽人如此猖狂?”

那家丁道:“不曾逃走,他們都到府衙來自首了,小的瞧見李推官接了案子在問。那個漢子聽見他自報名號,他說他叫梁叛!”

“梁……”

汪啟德一愣,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

是了!是他!

汪啟德才想起來,這個名字他可聽到不止一次了!

二月中和三月初各聽過一次,昨天晚上又聽到一次。

對,欒琦就是被這個人給搞的官位難保的。

北京錦衣衛緹騎也被這個混世魔王弄得灰溜溜逃回京師去了。

那個臭婆娘怎麽好好的又惹到這個家夥了?

汪通判現在恨不得從自己頭上揪下一把頭發來,他覺得自己得趕緊去找李梁吾,趁著那家夥還沒開始搞事情,得趕緊把人給放了!

至於兩家兒子打架的事情……汪啟德已經原諒李梧了!

就在他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瞧見院裏一大群人押著一個漢子,旁邊跟著一個獄吏,正往府牢的方向走。

汪啟德大為著急,連忙走過去攔住,問道:“拿的是何人?”

那獄吏見到是他,拱手笑道:“汪通判,這是江寧縣案犯梁叛,剛剛毆打了人,李推官判的收監候審。”

汪啟德嚇得一激靈,抬眼向那漢子看去。

“李推官怎麽審的?”他眼看著梁叛,神情複雜,卻向那獄吏問了一句。

那獄吏搖頭道:“屬下不知,李推官是在公廨之中關門密審的。”

梁叛此時也帶著幾分古怪的笑意,看著汪啟德,他生怕這人又說出甚麽“你就是梁叛”這種話來,便搶先道:“你就是汪通判?”

汪啟德一愣,不由得點頭道:“是,我就是……你……”

“我就是梁叛!”梁叛馬上打斷他,不讓他說出那句話來,轉頭對那獄吏道:“走罷,還墨跡甚麽,不要叫陶良甫瞧見了,不然我就得被轟出去了。”

那獄卒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麽囂張的犯人,他又好氣又好笑,伸手作勢要打,嘴裏忍不住笑著道:“你他媽還挺狂,陶府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梁叛嗬嗬一笑,說道:“名字不就是讓人叫的麽,走走走,給我找個幹淨的單間,我已經叫人打酒去了,弟兄們到我寒牢裏來吃幾杯。”

“謔始,還挺上道,那……”獄吏忽然想到汪通判還在旁邊嚇得把脖子一縮,伸手推了一把梁叛,喝道,“少囉嗦,有甚麽話牢裏去說!”

押解的一幹獄卒都不禁笑了起來。

一般他們押解犯人的時候,如果犯人一直囉嗦喊冤,他們通常會說:有甚麽話等到堂上再說。

現在這獄吏改成了“到牢裏去說”,到牢裏還能說啥,肯定是說吃酒的事情了。

這也就是獄吏說禿嚕了,汪啟德要不是眼下煩心事太多,他都要忍不住笑起來了。

梁叛被獄吏和獄卒們押著,一路小跑進到府牢的大門,汪通判無可奈何,隻得朝府李梧口走去。

他想問問其他人是如何處理的,還有他夫人,順便還要問問能不能把這個姓梁的偷偷轟出去……

不對!

汪啟德停下腳步,他忽然想起來,剛才那梁叛就吵吵著不要讓陶老頭瞧見,不然他要被轟出去的。

這裏兩個“轟出去”的意思顯然都是一樣的,就是把這個瘟神送出應天府衙。

看這意思,這梁叛是心甘情願要待在牢裏的?

這啥意思啊?

難不成他想偷偷把府牢拆了?

汪啟德搖搖頭,往李梧那裏走去。

誰知還沒走到推官的公廨,就在院裏看見他太太橫衝直撞而來,周圍人見到了無不紛紛避讓。

汪太太見到汪啟德,老遠便扯著嗓子叫道:“那刁民可曾抓到了,打了幾板子?汪啟德,敢少於五十大板咱們走著瞧!”

汪通判叫一聲“苦也”,李梧那裏也不去了,急忙本上前去,拉著自家太太便走,他要把太太拉回家瞧瞧兒子,省的在這裏丟人現眼……

府衙這裏隻不過因為梁叛等人的到來而熱鬧了一陣,隨著汪太太的離去又迅速冷清下來。

但是六角井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

而且這熱鬧之中有多了幾分不太尋常,因為大功坊第一宅男徐九公子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