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碌選擇將刀開向了文人,也就是李眉山、薑聿壽之流,這群人在南京的根基最淺、階層最低,也鬧得最凶。

可是陳碌在砍下第一刀之後,才發現這個“軟柿子”一點兒也不好捏……

昨晚可不止是李眉山那裏有人去規勸、警告,錦衣衛這裏也有人出來打了招呼。

一句話:注意影響,適可而止。

陳老板現在的壓力有點大。

因為文倫的錯失,現在湖溪書院損失極大,現在能夠給他的支持極其有限,所以他很希望得到書院勢力以外的力量來幫助自己。

比如徐九公子。

他很希望梁叛那邊能夠使得上勁,所以他也在不遺餘力地幫助梁叛。

但是現在,梁叛不但沒能給他帶來任何幫助,反而又給他添了一個大麻煩……

小孟垂手站在一旁,細細地匯報了茶館的情況,和跟蹤那個去見張守拙的府衙書辦的結果。

不出梁叛的所料,中午的時候那個給張守拙“帶話”的人又去了縣衙,這次張守拙答應得很痛快,並且叫了吏房的書吏來,當著那人的麵,讓書吏將梁叛的名字從捕班名簿當中劃去了。

那帶話人十分高興地離開了江寧縣衙,一路輕快地走到應天府通判汪啟德的府上。

小孟潛行的本領不高,隻避過耳目翻牆進了府中,看到那人進到一個房間,和一個滿臉繃帶的人說了幾句話。

但是小孟很聰明,他打聽到汪通判的府上今天受傷的人就隻有汪通判的寶貝兒子,汪寸金。

於是小孟就趕不及地回來稟報了陳碌。

陳碌聽了小孟的敘述,眉頭緊皺。

他想不通,這個梁叛怎麽這麽能給他惹事?

從江寧縣得罪人得罪到上元縣,現在又得罪了應天府,這南京一府兩縣的地方現管衙門已經被他鬥了個遍。

若非江寧縣有張守拙這個自己人,梁叛估計也能把江寧知縣給掀了……

更早的還有西城兵馬指揮司,現在又跟錦衣衛中所的人不對付,昨天欒琦通過都察院告到錦衣衛這裏,要軍法處置梁叛的,就是中所的人。

陳碌十分無語。

可他要勵精圖治,就少不了梁叛的作用,所以今天應天府通判這件事的屁股,還得他來替那狗日的擦!

哼!

陳老板陰沉著臉在想,這小子得罪的人品階已經從從六品上升到正六品了,按照一個月跳半階的速度,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捅到二三品的級別去!

到時候看誰還能給他擦屁股!

不對,不用等多久了……

陳碌忽然想起來,昨天這貨好像就當麵讓陶傳沒下得來台,陶傳的應天府尹就是正三品……

行罷。

陳碌有些無力地歎了一聲,問道:“現在梁叛在哪裏?”

小孟撓了撓頭,臉色很難看地道:“聽說……聽說他當著應天府汪通判的太太的麵,打了汪通判府上的家丁,被應天府推官李梧關進府衙大牢了……”

“怎麽又出來個應天府推官?”陳碌隻覺腦袋又大了幾分。

不過他忽然想到另一個可能性,立刻警惕地問:“這小子是不是不想接徐九公子的委托,所以串通了應天府的人,先封了自己的店,接著躲到大牢裏去了?”

小孟張口結舌,不知如何作答。

陳千戶也太能想象了罷……

不過梁總旗似乎真幹得出來這種事!

這時段飛帶著一個胖子從後門走了進來,陳碌都不用看那胖子的臉,瞧見那體型就知道是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萬端。

在他認識的人當中,有這體型的隻有兩個,一個是萬端,另一個就是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康昌年。

不過康昌年要比萬端高大一些,走路也是叉著腿走,不似萬端這麽夾著雙腿小心翼翼的。

陳碌不知道萬端這時候跑來做甚麽,最好不要是添亂的。

這時段飛已經把人領到了半日亭外麵,他一麵請萬郎中進來,一麵朝小孟掃了一眼,心中暗暗疑惑:這小孟今天不是應該在梁總旗的茶館裏看著麽,怎麽回來了?

還別說,文倫臨了臨了還是幹了一件好事,他把段飛推薦進了錦衣衛,現在緹騎所終於有了一個有文化有水平做事又肯帶腦子的好同誌了。

陳碌終於不用甚麽事都差蕭武去辦,現在段飛就可以勝任很多繁雜的工作。

段飛已經快成了陳老板的私人秘書,就像謝無名之於梁叛一樣。

一想到這一點,陳老板就忍不住要再次感歎——如果呂致遠還在,那該多完美啊!

不過他沒工夫感歎了,萬端匆匆行了禮,就從袖筒中取出兩卷東西來,雙手遞給了陳碌。

陳老板先翻了翻上麵的一冊,不過他的眉頭很快就皺了起來,隨即抬起頭看著萬端,問道:“應天府通判汪啟德?”

他問的時候忍不住看了小孟一眼,剛才就是小孟在他麵前提到過這個人的名字,梁叛好像跟他們一家子全幹起來了。

他不明白這人是哪裏冒出來的,現在怎麽又出現一本這個鬼東西?

萬端的神情有些古怪,事實上這件事如果不是他自己親身經曆,他也不相信會無緣無故唱出這麽一出戲來。

實在是這出戲太偏門了!

他道:“是的,不久前才收到的。”

陳碌疑惑地問:“誰弄出來的?”

他粗略地看了內容,非常可信和詳盡,而且很容易查證,這幾乎就是汪啟德的死穴,隻要有這東西,隨時能把這位應天府通判點死。

萬端擦了擦臉上的汗,指著下麵一本書道:“謙公請看那一本。”

陳碌把下麵一本抽到上麵來一看,居然是本《包公案》。

萬端在旁跟著解釋道:“請翻一翻。”

陳碌帶著幾分懷疑的神色瞥了萬端一眼,將那本《包公案》翻了起來。

可是當他翻到其中黑乎乎的一頁時,整個人就頓住了。

書頁上有一個錦衣衛牙牌的灰印。

又是梁叛!

“這是梁叛派人送給你的?他有沒有說他到底想幹甚麽?”

陳碌已經快崩潰了。

萬端苦笑一聲:“不是梁總旗派人送來的,呃……或者說不是他的手下送來的。送書的人是應天府推官李梧!”

至於梁叛要幹甚麽,萬端根據李梧話語間透露的一點意思猜測,他貌似是想弄掉汪啟德,然後把這個李梧給推上去……

陳碌很快就想到了一個關鍵,他問萬端:“這個李梧怎麽樣?”

萬端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吏部的考功清吏司郎中,幹的就是考核審查官員的工作,幾乎對南直隸每一個夠得上數的官員了如指掌。

他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這個李梧不論資曆、政務、能力、年紀都無可挑剔。別說勝任一個通判,便是做應天府治中也夠了。而且他不是龐翀的人,他沒有任何靠山。”

陳碌眼前一亮。

也對,這樣的人但凡有個夠力量的靠山,也不會停在這個位子上!

他一咬牙,沉聲道:“不管梁叛打算搞甚麽幺蛾子,這次全力配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