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的胡說八道畢竟沒能幫他逃脫陳碌的魔爪。
陳碌在給李梧一一介紹了眾人之後,便放大家離開了,唯獨將梁叛留了下來。
“這個黑鍋你不背也要背。”
半日亭中隻剩下陳碌和梁叛兩人的時候,陳老板十分嚴肅地對梁叛說。
“我特麽背不動啊!”梁叛看看天色漸漸晚了,急著回去找冉清呢,無奈地道,“你換個人背罷行不行,我看那個段飛就不錯嘛,好好培養一下前途無量啊。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選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我看段飛就可以先苦一下心誌、勞一下筋骨,然後降個大任嘛。”
“他不行!”陳碌大搖其頭,隨即憤憤地道:“你以為老子願意用你?怪隻怪你自己太聰明,猜到了我的用意,還替我鋪了這麽好的一條路。”
梁叛給他說的有點兒懵。
我猜到你啥用意了?
給你鋪啥路了?
陳碌看他又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心裏就來氣:又跟我裝傻是不是?雞賊是不是?老子當麵揭穿你!
他冷冷地道:“你別告訴我你處心積慮搞掉汪啟德、扶李裕上位,都是因為跟汪家那個婦人鬥氣!”
“真的是這樣啊!”
梁叛雖然嘴上十分肯定,可被陳碌說得自己心裏都犯嘀咕了——難道在我內心深處真有甚麽老奸巨猾、所謀極大的布局?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陳碌心想:你小子裝的還挺像!
他接著道:“那為甚麽你別的時候不上永慶寺,偏偏和那汪家婦人同一天同一個時辰,還安排俞家的小鬼故意擋在路中間?”
“???”
“嗬嗬,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姓汪家婦人是李眉山的舅媽、鄭俊彥的姑姑!”陳老板很得意地盯著梁叛,“你別以為我緹騎所離了機速總便是聾子瞎子?
“事實上這個婦人我一早就注意到了,隻是一直沒有一個合適的時機,也沒甚麽好的辦法,沒想到你悄悄摸摸的便籌劃好了。不錯!”
陳碌說完居然親自給梁叛續了一杯茶,目光之中滿是讚許。
梁叛已經徹底震驚了,汪太太是李眉山的舅媽、鄭俊彥的姑姑?
也就是說汪啟德是李眉山的舅舅,鄭俊彥的姑丈。
李眉山和鄭俊彥雖然毫無血緣關係,卻是遠親。
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
陳碌道:“還有李梧,這個人你選得也很好。你也看出來了,湖溪書院可堪大用的官位尚低,官位夠高的盡是庸碌之輩。
“況且湖溪派內部也不是一派團結,文尚書便是受了自己人蠱惑,一失足鑄成大錯。所以你別看我做了甚麽南京首腦的位子,其實根本無人可用。上次是趙伯錫,這次是李梧,讓我平添兩大臂助。”
我特麽看出啥來了?
梁叛滿腦子問號,他明明隻是想跟李梧做個交易,換自己在牢房裏躲一天而已。
陳碌沒見到梁叛的表情,他望向魚塘,臉上卻帶著幾分憂色:“隻是,要想重新在南京站穩腳跟,還很不夠……我們的對手在變強,也在變多。不過事在人為,如今多了趙伯錫和李梧,去掉一個汪啟德,此消彼長,進益不小,都是你的功勞!”
“呃……那個啥,小意思!”梁叛幹笑兩聲,“隨便獎勵個千兒八百的就行了,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現在已經沒法再否認了,隻希望陳老板這通高帽戴下來,隨手賞點銀子,這事就算了結了。
他就怕姓陳的趁機給他大肆宣揚,來一個重重的口頭表揚,然後再把幾件事的黑鍋牢牢扣在自己頭上,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隻要他背了這個黑鍋,就等於對李眉山、鄭俊彥還有湖溪書院內部的搗亂份子們喊:這件事就是我一手策劃推動的,有仇的報仇,有冤的抱冤,都朝我這裏招呼!
他現在是真的猜到陳碌想幹嘛了——陳老板想看看到底誰會跳出來弄自己,自己就是那個誘餌,而他陳老板就是誘餌後麵的魚鉤,甚至是抄網!
誰跳出來弄自己,他就弄誰!
至於自己會不會沒抗住被人一口吃掉……
果然,陳碌目光幽深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淡淡地道:“要想釣到魚,必須要在魚鉤上穿上魚餌,一是為了誘使魚兒上鉤,二是為了掩藏魚鉤的鋒芒。現在你就要做這個魚餌!段飛雖然不錯,但是我暫時不能全然信他,所以這件事必須由你來辦。”
梁叛把手一攤,聳了聳肩,心想我說甚麽來著,連比喻都一模一樣。
“怎麽樣?”陳碌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還有一塊牌子,都沒看清上麵的字。
他將牌子和紙推到梁叛麵前,便微微後仰,抱著手臂,等待梁叛的回音。
牌子壓在紙上,是一塊牙牌,和梁叛那塊錦衣衛總旗的牌子差不多。
梁叛拿起一看,不由得失笑。
南京錦衣衛緹騎所百戶梁叛。
再看那張兌票,一千兩銀子。
陳老板第一次這麽大的手筆。
梁叛反倒有點吃不消了。
拿掉對方一個汪啟德,己方得到一個李梧,值嗎?
值。
但是陳碌為一件東西付出的本錢,從來不會等於或者大於那件東西,因為那意味著他沒有賺,或者虧了本。
所以這多出來的,就是梁叛背黑鍋的報酬。
一千兩銀子是立功的獎勵,錦衣衛百戶是背鍋的報酬。
其實這兩樣東西對梁叛一點兒吸引力也沒有,特別是那塊錦衣衛百戶的牌子。
這塊牌子上麵的官職越高,對他來說就越是尾大不掉。
今後想要脫身就更加困難。
陳碌或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慮,很爽快地保證道:“你在錦衣衛一切照舊,不必聽差,不必應卯,隨時可以退出,我保證沒有人會為難你。”
梁叛點點頭,先收了那一千兩銀子的兌票,歎了口氣道:“兌票是個好東西,可惜火耗太高啊!”
六厘的火耗,麵額一千兩的火耗就是六十兩銀子,對這些土豪來說就圖個方便,可是對他們這些乙方來說,那就是活活六個點的利潤送給爐房錢店了。
他有些納悶,這個時代不是號稱“資本主義萌芽”的呢,怎麽連個能夠存兌的錢莊都沒發展起來?
陳碌報之一笑,並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見他沒有取那塊百戶牙牌,說道:“你還有甚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