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得了蔡侍郎的保證,十分高興,以為自己剛才對蔡桑梓的敲打奏效了,便對陳碌道:“謙台,那你將那梁叛手中的事務對桑梓說一說,看看需要怎樣的人來交接,好讓桑梓調配人手。”

陳碌心中冷笑,表麵卻毫不在意地道:“沒問題,第一件,南直隸白冊。按照最後的計劃,由倭國本慧院的和尚天草芥帶回倭國保存,這件事隻有梁叛、張守拙和李裕同天草芥有所接觸。

“日後要取回白冊,不論是渡海去倭國,還是在浙江、福建或者南直隸的海外接頭,也是從這三人之中挑選一人去辦。

“但是張守拙和李裕各有官職,又是文人,恐怕受不得舟楫勞頓之苦,隻能是梁叛去。這件事乃是重中之重,桑梓請務必要派一位得力之人。”

陳碌之所以說要到海外去取回白冊,其實並不是故意刁難蔡桑梓。

而是因為這次天草芥是以日本使團的名義才能來到大明,然而大明隻允許日本十年一貢,所以下一次天草芥要光明正大地從大明上岸,必須等到十年以後。

因此這個計劃從一開始就決定了,是湖溪書院的人到海外去取。

蔡桑梓頓時愣住了,派人出海沒問題,可是萬一要去日本的話,他的人沒有一個認識天草芥的,即便找上門去,那倭國和尚怎麽可能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一個陌生人?

所以要交接這件事,最好派一個能讓日本和尚信任的人,又要身體好,還不能有固定職務,隨時可以動身。

上哪找這種人去?

他看看那叢老和書院助教秦墨笙,兩人都搖搖頭。

蔡桑梓心道,難道這件事天下還就隻有那個梁叛能辦?

沈教授見他遲遲不肯表示,便提醒了一句:“桑梓,如何?”

“哦……”蔡侍郎咽了口唾沫,想想說道,“請謙公說說下一件再看。”

沈教授看了他一眼,沒說甚麽,隻是請陳碌繼續。

陳碌道:“追查季永年,現在是梁叛和他自己的人在辦,據說已經有點眉目,在鈔庫街發現對方聯絡的旗語,辦這件事需找到一個懂得各路旗語的,最好要懂海上的旗語,不知桑梓手下可有這等人才?”

蔡桑梓不信地道:“南京城裏哪有這樣的人!”

陳碌搖搖頭:“有的,據我所知有兩位,都是漕幫的人。而且不是一般幫眾,等閑根本請不到。”

他說的就是譚家的那個老仆,還有尚在燕子磯休養的頭陀。

蔡桑梓更加不信了,他大聲道:“不可能,那姓梁的憑甚麽能請到?”

陳碌把手一攤:“因為他和南京漕幫老大齊鶴軒是拜把子的弟兄。”

“這……”

蔡桑梓和那叢老、秦助教三人麵麵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沈教授再看蔡桑梓時,已經有些不滿了,他對陳碌道:“那梁叛手上還有別的事務嗎?”

“有的。”陳碌掰著手指一件件數起來:“指導一名斥候監視金陵社,交接的人得能寫出南都七子和金陵三夫子那種水平的詩詞。

“維持與郃陽侯府的關係,需要同郃陽侯府家的長孫趙小侯關係好。

“控製應天府推官李梧,這個沒甚麽要求,隻要能讓李梧本人認可就行。

“完成徐九公子的委托,這個也沒要求,隻要徐九公子願意就行。

“還有長期替我探查消息,飛簷走壁的本事總須會一些的……”

陳碌說了一大堆,蔡桑梓聽得頭都疼了,好像每件事他都找不到合適的人去接手。

李梧和徐九公子那兩個看似沒甚麽要求,其實反而更難,這李梧好歹是個應天府推官,而且沒有意外的話馬上就要晉升正六品通判,這是誰說要控製就能控製的?

他們湖溪派難得招攬到李梧這樣一位強援,萬一隨便派個人去把人惹惱了,就此劃清界限,這個損失誰來承擔?

還有徐九公子,別說讓他同意,就是想見到他的麵也是千難萬難。

隻有最後一點上還能做做文章。

於是蔡桑梓抓住最後一點道:“探查消息的事,完全可以交給蕭武,他原本便是斥候總的總旗。”

陳碌搖頭道:“蕭武斷了一臂,要帶著兵刃攀牆過院已經不比從前了。況且他現在隻管殺人!”

“還有。”陳碌又補充了一句,“替我們做這些事是很危險的,最好能打過十個八個的,否則恐怕很難自保。”

蔡桑梓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皺著眉不再說了。

還能說甚麽呢?

能交接這些事的人他一個也找不到!

又要能文又要能武,還有許多條件根本是無法替代的。

沈教授也漸漸聽出不大對勁了,叢老和蔡桑梓他們不是說這個梁叛本事平平,並無過人之處,全靠陳碌調動湖溪書院的資源支持的呢?

怎麽現在聽陳碌一說,那梁叛所辦的事似乎全是非他不可,無法替代的?

於是沈教授疑惑地看向蔡桑梓。

蔡侍郎老臉一紅,咳嗽一聲道:“既然如此,可以讓那梁叛先將手頭的事情了結,在下這裏派個人陪同辦理,盡快將他所有的關係轉接過來。”

陳碌聽了忍不住笑了一聲,搖搖頭。

這話他聽了都臉紅!

沈教授臉上也有幾分不豫之色——這不是卸磨殺驢的做派嗎?堂堂湖溪書院難道要用這種下作的手段?

這時叢老插口道:“交接的事可以從長計議,不過從今日起,此人不可再用我湖溪書院的名號,書院中人也不準再給他提供任何支持。回頭給張藏鋒、李豐敞等人都告知一聲。”

這叢老原先是南京工部尚書,曾經在南京湖溪派中也是泰鬥一級的人物。

前兩年丁憂致仕,便退回書院,一方麵鑽研學位,同時培養子弟,這一次南京動**,書院又將這位老將請了出來。

所以論資排輩,連文倫也要叫叢老一聲“前輩”。

所以沈教授很賣叢老的麵子,點頭道:“不錯,既然決定將此人清出書院,便不可再讓他借用書院的名號,也不可為他動用書院的資源。”

這句話說的是梁叛,但陳碌卻突然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