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說得含含糊糊,那弓兵又不知道長官的脾性,撓撓頭,一時不敢確定,隻好試探地問:“妓院?”
“放屁!”周指揮啐了一口唾沫星子,“也差不多,找個好的。”
那弓兵暗地裏翻了個白眼,但立刻脫口道:“那就瀟湘院罷,南城最好的了。”
“好好好,快去快去。”
周通連連揮手,看著那弓兵進了高橋門,抄近路往南城去,這才帶著自己的小隊伍施施然朝安德門繞行趕路。
東城兵馬指揮司指揮周通即將進城的消息,還沒有傳入任何人的耳朵裏。
甚至南京城有很多人到今天都不知道周通是誰。
關於這一點,周通本人並不感到沮喪,相反,這正是他所追求的效果。
不過馬隊大喇喇進城的情形還是引起了路上很多人的側目,周通仿佛渾然不覺,似乎又不擔心自己太過高調了。
從安德門進門,沿著有些破碎的石子路走了六七裏,才在聚寶山下看到了那片半掩青山之中的建築。
經過引路弓兵的指點,周通知道那就是南城最好的妓院,瀟湘院,他的臉上便流露出幾分興奮之色。
等到那弓兵又說,這瀟湘院不但是南城,便在整個南京城也是排的上號的,特別是院中老鴇九娘,更是色字頭上的那把刀,媚得能殺人的!
周通一雙眼睛都亮了。
他不斷催促著手下快快趕路,終於在他第六次咽下口水的時候,馬隊停在了瀟湘院的門前。
周通下意識地便朝大門上的牌匾望去,的確是“瀟湘院”三個大字。
但是因為騎在馬上,視線比平常更高的緣故,他的雙眼距離那塊牌匾也就更近,周通正要下馬進門,視線一偏,卻在那塊牌匾的一角,瞧見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字:代。
周指揮本來已經止不住口水的猥瑣表情,立刻隨著這個字的突兀出現,而僵在了臉上。
他的眼角難以自禁地抖了好幾下,突然左手用力,勒轉馬頭,說了聲:“走,那個誰,找個客棧。”
馬隊來得快去得也快,剛剛才迎出來的九娘披著一襲淡紫色繡著纏枝紋樣的外衣,站在門內有些茫然地看看這些人的背影,皺了皺眉,又轉身進去了。
……
“康同誌,歡迎你加入革命隊伍,我謹代表我自己,對你表示深切的慰問。”
梁叛拉著康端瘦骨嶙峋的雙手,搖了好一陣,才勾著他的肩膀把他迎進茶樓中去。
自從在同升客棧與康端聯手抗敵之後,他隻在三條巷康家的病榻上見過康端一次。
那時的康端雖然精神很差,臉色也十分不好,可身子骨還沒有這般消瘦。
梁叛自然能夠想到其中的原因,既理解也同情。
康端有些茫然無措地跟在梁叛的身邊,任由他帶著上了樓,並且坐在了二樓靠裏麵的一張桌子上。
原本站在一邊的小孟立刻上來給梁叛和康端這兩位百戶行禮。
小鐵不是錦衣衛的人,不管這些禮數,自顧自在一旁給二人煮茶。
雖然距離上一次見麵也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康端卻感覺有很久沒有瞧見過梁叛了。
有一種深沉的親近感,也有一種久遠的陌生感。
所以看到對方對自己的熱情之後,康端有些適應不過來,而且他根本聽不懂剛才見麵時梁叛的那幾句話。
隻知道是歡迎自己的意思。
更何況他的身體因為心境的原因,到現在也沒有恢複清爽,此時已經微微地氣喘起來。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梁叛整個人的精氣神,還有言談舉止之間所表現出來的氣質,已經與他們上次相見的時候完全不同。
小鐵上來分了兩杯茶,梁叛端起來喝了半杯,先對小孟讚了一聲“這茶不錯”,然後又轉頭對康端道:“我這裏的茶還不錯,你嚐嚐。”
康端有些遲鈍地停頓了半秒鍾,才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
隨後他便將茶杯捧在手心裏,雙眼看向窗外對街的屋頂,目光直愣愣地沒有說話。
梁叛忽然想起蔣大娘和陸湘蘭來。
那兩位也是發呆的好手,可眼前的康端顯然並不是神遊一般的發呆,而是因為思維的遲鈍,還有心理上的自閉。
這情況有點嚴重啊!
梁叛一邊用尋常朋友敘舊的語氣勾著他說說閑話,一邊在心裏犯愁:心病啊,最難醫!
康端起先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後來漸漸回答的話語越來越簡短了,梁叛就知道他不願再聊,眼下還肯回應自己,不過是因為多年良好的家教,讓他形成了這種禮貌的慣性而已。
“行,你既然到我這裏來了,我也不會跟你客氣,等會給你安排工作,這裏一切聽我指揮!”
康端終於把目光轉了回來,定在梁叛的臉上,有些空洞,也有些茫然。
但是半晌以後,康端點了點頭,又啜了一口茶。
梁叛不再看他,而是叫小孟拿來了手頭上的任務。
謝無名之前便按照梁叛的要求,給他們這個信息谘詢服務社製作了一整套檔案製度,用的框架還是來自於當時梁叛教給他的表格形式,隻是增加了跟多他從公務卷宗當中參考來的,還有自己根據信息谘詢服務社的特點延伸、改良而來的。
梁叛將這種檔案製度稱為“1.0版本”。
雖然是初始版本,但不得不說,對於他們現有的業務來說,已經很完善了。
甚至有些過於細致,或者說有很多超前的空間。
謝無名對處理這些內容已經算得上是得心應手了。
梁叛看了一眼坐在外麵一張桌上的丫頭,那二貨還在偷偷檢查她從閨奩營買的那包東西,根本沒注意到老板的目光。
這跟職場鹹魚有甚麽區別?
“宣布一個職務調整:本社秘書和助力職務對調,通知新任助理謝無名……嗯,再有兩天就是縣考了,算了不必通知他,考完再說。”
丫頭聽見“助理”兩個字,才有些反應過來,抬頭看了梁叛一眼,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那我以後就是秘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