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招的字很小,也很娟秀,一點兒也不張揚,似乎並不想讓很多的人注意到。
這家店麵的大門就和它的店招一樣奇怪,門是兩扇,隻開了其中一扇,就這樣還用一張簾子遮著,不叫人看見裏麵的商品。
左近旁的店鋪與它截然相反,一個個大門洞開,恨不能把自家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掛在路人的眼皮子前麵,讓人看個清,看個夠。
隻要稍有常識的人都該知道,後者才是正常正確的表現。
梁叛納悶了一陣,再看看那店招上麵的內容,忽然醒悟過來:這家店賣的是婦女的私密物品!
他之所以沒有在別處見過這樣的店,是因為這種店隻會開在兩種地方,一個就是專門做女人買賣的閨奩營,另一個就是女人聚集的曲中。
這樣的店自然是不能敞開大門讓人隨便觀看的。
但是他很難想象得到,裏麵會賣些甚麽東西。
這個年代又沒有胸罩,也沒有蕾絲**、丁字褲甚麽的,更加沒有情趣用品,事實上在這個時代,專門為女性個人提供的私密商品應該是相當匱乏的。
至於外用的胭脂水粉、衣著首飾,雖然品類繁多、琳琅滿目,但那是因為有取悅男人的需要,而不全是為了女子本身的需求。
想到這裏,梁叛突然對丫頭要買的東西無比好奇起來。
這該死的窺探欲!
就在這時,丫頭抱著一個藍布包從店裏走了出來,有點心虛地不敢看梁叛的眼睛。
“行了,我們走罷。”梁叛克製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朝中兵馬司那裏又望了一眼,便帶著丫頭朝南邊江寧縣的方向去了。
……
中兵馬司的大院裏,一群弓兵站在距離圍牆較遠的地方,有些心驚膽戰地看著院牆上沿。
那裏不時便會出現一些石頭、土塊一類的東西,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然後隨機落在圍牆後麵的某塊空地上,或者砸在房屋的牆壁上、門上、窗戶上,發出各種叮鈴哐啷的聲響。
當然了,也有可能直接落在某個弓兵的頭頂上。
不遠處一個正在坐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弓兵,就遭遇了這種小概率的事件,此時正在垂頭喪氣地接受旁人的醫治和包紮。
正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才有人氣不過,違背了範指揮的命令,反手從腳邊撿了半塊青磚,泄憤地扔了出去。
這個舉動直接導致他們的大門開始承受起猛烈的撞擊。
範大成也在院裏,不過他沒有看著頭頂,也沒有盯著大門,而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一張官帽椅之中,氣定神閑地端著茶杯輕啜細飲。
他也不是全然在專心致誌地飲茶,心裏也在擔心。
不過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被砸傷,也不是大門被撞破,他擔心的另一個問題——他這個“無膽三英傑”的稱號很可能要掛不住了。
一想到南京城“無膽三英傑”以後要變成“無膽雙雄”,他就有些失落。
有個藏拙的名頭可不容易啊……
看看南城的韓國舅,那是個真正精明的人呐,北城那位雖然沒有韓國舅如此會經營,但是人家最大的本事就是低調,低調到讓人根本想不起來南京城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東城的老周更不用說了,常年不在任上,連家都不在上元、江寧兩縣的轄區之內。
老周從接到委任的那天起人就沒進過南京城,一開始安家在東麵的淳化鎮,後來往東遷到湖熟,沒到一年又再往東遷到周郎橋。
他說他姓周,周郎橋是三國東吳大嘟嘟周瑜所建,是他的本家橋,就該住在這裏。
可周郎橋歸哪個縣轄製?
歸句容縣。
整個南京城的五城兵馬指揮司,隻有西城的丁吉原行事高調、不假避諱。
範大成不想和丁吉原這種狂逼大傻的人為伍。
想著這些,他無奈地歎口氣,把手一抬,身邊十餘名弓兵立刻舉起手裏的弓弩,對準了搖搖欲墜的大門。
不過箭頭都被折斷了。
其他人也沒有帶刀,而是拿著木棍或者皮鞭、鎖鏈。
範大成盡量把即將發生的事控製在“打架鬥毆”的範疇之內,這已經是他為保住“無膽三英傑”這個名號,所做的最後掙紮了。
……
南京東城兵馬指揮司指揮周通騎在馬上,有些風塵仆仆的樣子,遠遠看著前方的高橋門,心裏想:原來南京城是這個樣子的。
進了高橋門可就是他的轄區了,他做了快七年的東城兵馬指揮司指揮,還是第一次距離自己的轄區如此之近。
差點就要考勤成功了呢!
隻要他現在催馬進門。
不,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周指揮接過手下遞過來的一條熱毛巾,擦了擦臉又遞回去,果斷下令:“繞路,走安德門進城。那個誰,內城門還沒開嗎?”
他還沒把自己東城兵馬指揮司的這幾個手下認全,也不知道前麵探路的那個小兄弟叫甚麽名字。
“回稟指揮大人,還沒開。”
這名弓兵有點激動,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大老板。
“唔……”周指揮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就在南城住一晚,你先去找個客棧。”
那弓兵正要遵命離開,卻見後麵縣道上一路揚塵滾滾而來,奔到近前才隱約看見,那也是個弓兵,不過是在後麵負責護送周指揮家眷的,不知為何追了上來。
等到那名弓兵馳到近前,才緩緩勒住馬,朝周指揮行禮道:“大人,夫人派小的傳個話,說帶的家什多,人馬行得慢,今晚趕不到城裏,大概就在高廟留宿了。”
周指揮眉頭一揚,問道:“夫人他們現在到哪了?”
那弓兵道:“小的來的時候剛出發不久,這會兒大概才到索墅。”
索墅到高廟有二十五裏路,高廟到高橋門這裏還有十五裏,從高橋門進外郭到通濟門,還有近二十裏的路程。
如果太太他們今晚宿在高廟的話,即便明天城門開了,他們要想成功進城還得走四十裏路。
那幾個臭娘們都不肯起早,大隊伍又搬箱倒櫃的,明天估計也得到了傍晚才能進城。
周指揮心中一喜,對排頭的那個弓兵道:“那個誰,不要找客棧了,找個……嗯!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