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武士有很多留著月代頭的,要把中間一片剃光,直到後腦勺的位置,為了方便佩戴盔甲。

可是久而久之,會磨損頭頂的毛囊,導致經常剃發的部分就算重新留了頭發,也會稀疏靠後。

“嘿,馬鹿!”

梁叛走到那人的椅子跟前,輕輕踢了對方一腳,還不忘占了點口舌便宜。

被綁縛的人猛然抬起頭來,目光驚疑不定地盯著梁叛,似乎想要從梁叛的臉上判斷出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這人長了一副再老實憨厚不過的麵容,身材矮小健碩,隻是雙眼之中時不時會流露出凶悍的光芒來。

這樣的人丟在大街上,根本沒人能將他和倭寇聯係在一起。

或者說根本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梁叛對這人觀察了一番,點點頭,這家夥大概率是個倭刀高手。

他從一名弓兵手中接過一柄普通的腰刀來,揮揮手讓範大成等人退開一些,突然拔刀砍斷了那人身上綁縛的繩索,然後將備前刀丟了過去。

那人下意識地掙脫散斷的繩索,一伸手便接住了備前刀,手掌正好握在刀鞘口的位置,備前刀被他握在手中,竟然沒有一絲的抖動,可見其手法之穩,絕對是個功底紮實的好手。

梁叛衝他勾勾手,讓他站起來,問道:“你叫甚麽名字?”

那人緩緩離開圈椅,皺著眉道:“我叫林祥泰。”

“哦哦。”梁叛點點頭,繞著他走了兩步,“小林翔太是罷?”

那人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備前刀的刀柄,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怎麽……知道……知道我的真名?”

在不遠處旁觀的範大成開始並沒意識到梁叛說的“小林翔太”,和那人自己說的“林祥泰”有甚麽區別,無非隻是多了個“小”字而已。

可是那小林翔太居然自己承認了,多個“小”字的才是他的真名。

這麽一想,小林翔太還真的比較像個倭人的名字。

範大成對倭人的姓名是略有了解的,知道他們大多是四字名,也就是複姓雙名。

當然了,這隻是範大成自己的理解,實際並非是甚麽複姓。

範大成覺得他們的姓氏也很草率,很多是代表地點的名詞,隻是他所聽說的,就有甚麽山田、井上、島津這些。

前段時間來的那個倭國貢使天草芥的名字,都算是文雅的了。

可梁叛是怎麽知道這人的真名的?

事實當然是瞎猜的。

梁叛轉身又繞著小林翔太走了四步,口中問道:“我聽一個朋友說過,小林這個姓氏大多是在長野縣、群馬縣……哦,不對,應該是信濃國和上野國一帶,是不是啊?”

小林翔太更加驚駭,因為他就是信濃國諏訪郡的高島城人!

這個明國人居然對他們日本的風土人情如此了如指掌,看來明國確實打算與日本為敵了,否則為何要如此細致地收集他們日本的情報?

雖然他不明白長野縣和群馬縣是怎麽回事,明國有府州縣的區劃,所以他猜測所謂的長野縣和群馬縣很可能就是明國人按照自己的習慣,對信濃國和上野國的代稱!

一定是這樣的!

居然把我們日本的國名改成縣名,而且還是這麽難聽的名字,“長野”就算了,甚麽叫“群馬”?

就因為上野國盛產馬匹?

簡直豈有此理!

這是對堂堂日本的侮辱,天照大神會懲罰你們的!

就在小林翔太神思恍惚的時候,梁叛極其敏銳地捕捉到他精神上的漏洞,突然拔出手中的腰刀,筆直地朝小林翔太砍了過去。

他從一開始便在繞行對手,同時胡謅了一些話來迷惑對手,就是要讓對方分神,然後突然出手。

不過他並不是為了趁機擊殺對手,而是要讓小林翔太在下意識地情況下使出他真正習慣的刀法,而不是用來偽裝糊弄人的那一套。

小林翔太果然在本能之間一個斜撤步,在範大成等人根本來不及細看的情況下,以他們難以用肉眼捕捉的速度鏘然拔刀,平斬出去。

這屋裏四周都燃著燈燭,本來已是亮如白晝,此時眾人更感到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就聽“鏗”的一聲,兩刀相交,崩出一團火花來。

小林翔太出刀如流水,幾乎是一刀未盡一刀又出,大開大合之下卻又快如閃電。

可他快梁叛更快,一柄單刀使得毫無花巧,也沒有任何完整的招式,就是以快打快,一步占了先機,步步都先於對方一著,每每從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刀,刁鑽狠辣,將小林翔太所有壓箱底的本事全都逼了出來。

範大成等人卻看得心驚肉跳,不斷地貼著牆挪著步子,盡量遠離二人的纏鬥。

範指揮雖然麾下眾多,平日也見慣了劍舞刀戲,可如此命懸一線的廝殺還是第一次看見。

眼前的打鬥已經不能用“精彩”來形容了,隻能說是“凶險”。

他甚至有點後悔讓梁叛來辦這件事,畢竟刀劍無眼,這要是萬一有個閃失……

就在這時,就聽“當”的一聲令人不安的聲響,梁叛手中的腰刀竟然憑空斷了三寸長的一截。

原來梁叛始終將兩人的距離控製在稍短於一刀加一臂的長度,所以兩人鋒刃相交之處,大多便在他腰刀斷開的地方。

小林翔太很清楚自己今日絕無獲勝的把握,但是他也很敏銳地把握到了這一點,於是想出一個死中求活的辦法——他仗著自己刀好,將每一刀都砍在對方同一處缺口上,如是者再三,終於將梁叛手中的腰刀砍斷。

範大成大驚,連忙向手下下令:“快遞一把新刀上來!”

梁叛胸中一股傲然的豪氣迸發出來,哈哈一笑道:“不用換刀,長有長的打法,短有短的招數!”

說話間手上果然已經換了一種全新的路數,比剛才更快,更狠,更加飄忽不定,收發之處幾乎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梁叛一邊按照自己的設想給小林翔太喂招引招,一邊快速吸收其中刀意的精髓。

他根本不用按部就班地學習對手的傳承,隻要看到其中精妙之處,隨手取之用之,消而化之,便成了自己的刀法。

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有甚麽刀法,就是練的一個手疾眼快,找到對方的破綻,然後一刀砍過去。

隻是他又從小林翔太的倭刀刀法之中學到了許多新的砍法、新的角度、新的發力方式,以及新的肢體協調方式。

就在梁叛打得酣暢之時,那小林翔太卻突然將備前刀撒手一扔,整個人伏在地上,大聲道:“請住手,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