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翔太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
他的劍道和奧義之中,也沒有認輸這兩個字。
但是當他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所學的一切都無法奈何對方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無法取勝了。
當他又發現自己所有引以為傲的絕招,都可以被對方輕而易舉的、變著法兒的、換著花樣地使出來攻擊自己的時候,他就知道除了認輸,自己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不行,不準認輸!”
梁叛一腳將地上的備前刀踢了回去,命令他起來再打。
開玩笑,他剛才好像看到這個倭寇用刀鞘使出了兩記短刀的刀法,把自己新學的兩招都輕鬆擋下了,甚至還隱隱壓住自己手肘的轉向,自己差點因此而陷入被動。
這兩招還沒學到呢,怎麽可能就讓這位小林老師休息?
小林翔太一臉的生無可戀,又不敢違拗,隻得拾起倭刀來,重新擺了個架勢。
不過梁叛沒有繼續用那把斷刀,而是重新換了一柄,再次對小林翔太發起了狂風驟雨般的猛攻。
小林翔太隻得凝神應招,可是一炷香的時間沒到,梁叛就打掉了小林翔太手中的備前刀,逼得他用刀鞘應戰。
小林翔太反握刀鞘,手法很特別,鞘口朝下而非朝上,手掌握在刀鞘的中段而不是鞘口部位。
這個手法有個很明顯的缺點,就是收刀的時候必須翻過手腕,才能將鞘口對準刀尖。
卻又有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優勢,在某些時候可以將刀鞘當做小太刀來使用!
小林翔太握住刀鞘的虎口往上,隻有二尺來長的一截刀鞘,與小太刀刀身的長度相仿。
此時備前刀被梁叛擊落,小林翔太隻得用刀鞘倉促接了兩招。
梁叛卻不停地變幻著角度和速度對他進行攻擊,逼得小林翔太隻得將那兩招反反複複使出來應對。
兩人來來去去又打了一會兒,梁叛突然再次一伸手,啪的一下打掉了小林翔太手中的刀鞘。
小林翔太一呆,低頭看著地上亂滾的刀鞘,隻好再次低聲道:“我輸了。”
“不不不,你還沒有。”
梁叛拍拍他的肩膀,將自己手中的腰刀丟給範大成身邊的一名弓兵,勾了勾手指道:“你過來,跟他打。”
那弓兵一愣,看著梁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滿臉疑惑之色。
“就是你!”
梁叛說完將備前刀拾起來,又丟給小林翔太,問道:“有沒有跟我們的官軍交過手?”
“有的……”小林翔太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中失而複得的刀,下意識地答道,“在蛟湖上岸的時候遇到過兩次明軍,不過都被我們打退了。”
範大成在旁聽了眉毛一擰,喝道:“你們好大膽啊!敢在蛟湖上岸。”
他說的蛟湖是台州府海邊的一個巡檢司,屬臨海縣,南麵不遠就是桃渚所,桃渚所下十餘個烽堠對蛟湖巡檢司半包在內,又有海門衛、健跳所一南一北成夾擊之勢。
大明朝廷對台州沿海一帶苦心經營,以海門衛、桃渚所、健跳所及其下屬的烽堠、城關、瞭望台為基礎,形成一條鎖鏈式的防守。
倭寇從此處上岸,還敢與明軍正麵交鋒,委實是過於猖狂了。
梁叛卻不管這些,曆史上倭寇都曾一路從浙江打到南京城下,小林翔太他們突破個把海防線算得了甚麽。
他對小林翔太道:“在哪打的我不管,和官軍打過就行。你們和官軍怎麽打的,現在就跟這位範大人的手下再打一遍。”
範大成立刻就領悟了梁叛的意思,同時默默地朝他看了一眼。
這小子好生敏銳,居然就猜到了我們的目的……
範大成當然不會是閑極無聊,才要找個會倭刀刀法的人來耍著玩兒。
他要真閑的話,完全可以根本那幫酸子們放開來好好鬥一鬥。
範大成之所以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到一把倭刀和懂得倭刀刀法的人,完全是受人所托。
那人不日就要到台州上任,而且好巧不巧,就是去接管桃渚所、抵禦越來越猖獗的倭寇的。
所以臨出發之前,需要找個懂得倭刀刀法的人幫他演練熟悉,最好做到知己知彼,到了任上才能有針對性地練兵,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果隻是這個小小的千戶,倒不值得範大成如此上心,問題是這人隻是個頭陣先鋒,朝廷隨後擬從山東調派一位大將到浙江,防守寧波、紹興和台州。
範大成真正為的就是這個山東人。
他猜梁叛之所以讓小林翔太用對付官軍的方式與他的弓兵鬥,就是為了觀察他們軍陣上的戰法,而不全是個人的劍術。
範大成立刻對那個猶豫不決的弓兵道:“聽梁大人的指揮,打不過就認輸退下。”
那弓兵隻得深吸一口氣,大叫一聲衝了上去。
梁叛看這家夥舉到的姿勢,就沒眼再看了,完全是個愣頭青。
這種人上了戰場就是給人一刀秒的。
果然,小林翔太很輕鬆地一刀把那家夥“秒”了,順便找回了一點自信。
當然了,小林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沒有真的殺死這名弓兵,而是講究了一個點到即止,手中備前刀的刀尖抵在對手的咽喉上,便沒再往前。
那弓兵哆哆嗦嗦地退了下去,刀還舉在頭頂,張眼看了看範大成,又看了看梁叛,十分羞愧地把手垂了下來。
梁叛根本就沒看他,而是直接指向另外兩個弓兵,說道:“你們兩個一起上。”
範大成也沒對那弓兵表示出甚麽不滿之意,實際上這才比較接近大明官兵的真實水準,梁叛那種變態畢竟整個南京城也找不出幾個。
他對梁叛所指的那兩個弓兵使了個眼色,那兩人隻好互相靠著肩膀,一步步朝前挪。
梁叛直接又指了三個人,說道:“你們三個待命,他倆輸了就直接上……”
……
月色之下,樹林中緩緩走出兩個人來,到了那小院之外,越過低矮的土牆看向裏麵那座燈火通明的屋子。
屋內不時傳來叮叮當當兵刃交鋒的聲音,和對陣之人間或發出的叱吼驚叫,在這靜謐的樹林之中,顯得異常突兀。
頭前一個錦袍玉帶,身材微胖健壯的中年人搖頭失笑道:“你瞧,我叫範宰找個會倭刀的人來,他倒好,拿我這裏當練武場,臨時抱佛腳,我倒要看看,他明天拿甚麽給我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