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騎士都知道因為前段時間振武營兵變的事,劉都督最近的情緒很不穩定,見了這個樣子,一個個都退開幾步,不敢觸他的黴頭。

沒錯,劉世延不光有個誠意伯的爵位,還有個南京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的官職,實際執掌南京右軍都督府事。

他的情緒問題倒不是因為振武營兵變受到了牽連,相反,他作為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在處理這件事情上出了很大的力氣,頗有幾分功勞。

但正因為如此,他屢次上書表功,非但沒有得到皇上的任何回應嘉獎,還因此與南京守備徐鵬舉鬧了許多齟齬。

很多人都聽說了,因為這件事劉都督很不痛快,幾次在家裏關起門來大喊大叫。

這次好不容易幫劉都督擺了這麽大的場麵,給他獻殷勤,眼看要成功了,又被人半路給截了胡。

好在劉都督很快便恢複了正常,看著道路上遠去的揚塵,朝屬下苦笑一下:“我們這位邯鄲郡主,還是這般喜愛玩鬧,你們幾個——”

他伸手指了幾名騎兵:“跟上去看看,郡主在哪裏落腳,回來一個人稟報,其餘人四處守著,不準閑雜人等騷擾郡主休息!”

“還有,”劉世延又叮囑了一句,“這兩天城裏又不太平了,那些書生鬧得越來越大,你們盯著點!”

那幾名騎兵齊聲答應,立刻縱馬去了。

劉世延此刻臉上的神情,完全是一副對郡主寵愛而無奈的態度,完全看不出他有沒有因為剛才的功虧一簣而生氣。

跟在他身後的幾名將官偷偷互相看了一眼,心裏都想:不是說都督最近性情大變,怎麽沒看出來啊?

……

南門外,東城兵馬指揮司指揮周通大人帶著家眷、親隨,一路迎出了安德門。

道路上人來人往不斷,今天天沒亮,就有二十名仆役騎著馬等在了安德門外十裏,一炷香派一人回來報告一次。

可是周通和夫人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寶貝外孫女的消息。

一次次回來報告的仆役都是說“尚未見到郡主的車駕”,眼看著日頭越來越高,周夫人神情愈發緊張起來,板著臉對丈夫道:“都是你!讓你在周郎橋家中等,偏要到先到南京城來,不然此刻已經見著了。”

周通麵無表情地道:“十四年前可以,現在不行。”

周夫人不吭聲了。

她當然明白丈夫的意思,十四年前鬧鬧回家住的時候,他們就是在家等著的,甚至並沒有迎出去接人。

因為那時候鬧鬧才六歲,他們和鬧鬧就隻是單純的祖孫關係。

可現在不同了,大明朝親王之女十歲正式冊封為郡主,從冊封那一年起,鬧鬧就成了邯鄲郡主,尊卑有別,先是主臣,再是祖孫。

當然了,周夫人不是不通禮製之人,她不過是思念外孫女,恨不得立刻相見才好。

又等了一會兒,周通忽然手一揮,下令道:“不等了。”

周夫人吃了一驚:“為甚麽不等,豈非不敬?”

“郡主肯定已經進城了,隻是沒走南門。”

周通說著便轉身上了轎子,下令回府。

周夫人急忙追到轎子邊上,急道:“要不再等等,萬一有事耽擱了!”

周通冷笑:“要等你等好了,她身邊自有王府的護衛,若真有事,豈會不來通知我等?你別忘了郡主的小名叫甚麽,從小就像條泥鰍一樣,會被你抓到?”

周夫人是外強中幹,別看平日彪悍,實際遇著大事便沒了正主意,還得聽周通的。

她見周通的轎子已經抬起來了,連忙也鑽進自己的轎子當中,兩乘轎子一前一後,便想跟著回府去了。

他們倆雖然回了,可留下來的家人卻不敢回去,還得在此等候,萬一他們一走郡主就來了呢?

周家的人根本想不到,他們的其實早已經從太平門進城了。

而且半路就在梁叛的安排下,兩輛車駛入漕幫的一處貨倉,鬧鬧棄了華蓋馬車,跟著梁叛和冉清又換了一輛漕幫的馬車。

那輛專為她準備的華蓋馬車,則被梁叛指了一條路:沿著回城的道路走到玄武湖,然後繞著後湖從神策門進城,再打清涼門出城,最後到西城再從三山門進城。

那幾名代王府的護衛也被鬧鬧命令跟了去,讓他們從三山門進城以後,便去找她外公家,等她安頓下來,自然會送信回去。

至於梁叛駕來的那輛車,則交給了漕幫的一位弟兄,由他帶著劉世延派來的那幾名騎兵兜圈子。

而他則帶著冉清和鬧鬧,駕著漕幫的那輛車,悄悄從後門出了貨倉,極為低調地原路返回了南京城中。

一路上鬧鬧掀著側窗的簾子,好奇地打量著南京城內外的景致,一會問那座山是甚麽山,一會問那個湖是甚麽湖。

梁叛便給她指點鍾山和後湖,鬧鬧才知道這裏就是葬著太祖爺和馬娘娘的地方,連忙斂容合十,嘰嘰咕咕地禱祝了幾句。

進了南京城便漸漸熱鬧起來了,特別是過了塹溝以後,道路兩旁房屋店鋪愈來愈多,梁叛駕著車左轉右轉,總算到了戶部街,將那馬車從側門駛入俞府之中,確定後麵沒人跟上來,三人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鬧鬧郡主此時身邊一個隨從也沒有,連貼身的三個丫頭也丟在了那輛華蓋大車裏。

她見梁叛將車駛入一座府邸之中,停了下來,便立刻跳下車,拍了拍梁叛的肩膀,笑道:“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挺有辦法的嘛!”

她在漕幫貨倉之中便已知道,這人絕不是甚麽簡單的車夫,再看冉清對他言聽計從的樣子,心裏便有了幾分猜測。

不過此刻她並不點破,而是大喇喇地問道:“喂,我住在哪裏?”

梁叛摘下鬥笠,見這位鬧鬧郡主生得嬌美明豔,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同於尋常女子的尊貴之氣。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蠻喜歡的,就是這位大小姐雖然貴為郡主,卻從始至終也不以貴人自居,言行舉止十分隨和,半點沒有嬌驕之氣。

鬧鬧的身量確實與冉清相差仿佛,隻是在梁叛看來還是要略略豐腴一些。

他朝冉清看了一眼,笑道:“你和婠婠住,這裏是我一個要好的哥哥家,現在是他三叔在這裏當家,你們自有一個小院,他們不會來攪擾你的,出門時見了他們也不用見怪。”

郡主聽了點點頭,卻轉而問道:“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