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海底針。

梁叛沒想到,一向很理智,很講道理的冉清突然耍起了莫名其妙的小性子。

他有些好笑,敲了敲車廂,笑著問道:“咋回事兒啊,我怎麽得罪你了?”

“沒有。”

車裏隻有一句硬邦邦的回答。

梁叛更確定了,這肯定是得罪了啊。

“小親親,小寶貝。”他把臉湊到窗口邊,低聲叫道,“小心肝兒,說說到底甚麽事。”

車廂裏忽然傳來“噗嗤”一聲笑,冉清輕輕罵道:“輕浮浪**子!”

梁叛“嘿嘿”一笑,正打算再調笑兩句,猛然想到自己剛才說的一句話:既然喜歡幹嘛不直接提親啊。

原來是這麽回事……

他靠在車廂壁上,想了想,有些正經認真地問:“你家在哪來著?”

車裏靜了一靜,過了好半晌,冉清才嬌聲道:“不告訴你!”

梁叛已經可以確定是這件事了。

他摸著下巴,詐了冉清一句:“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是在蘇州?”

“明明是華亭……不對,我沒說過!”冉清發現自己聰明一世,卻上了這麽一個小當,頓時噘著嘴,氣憤憤地道:“壞蛋!”

“哈哈,原來是‘桑海寧’啊!”梁叛開了一句玩笑。

“不是啊,雖然都是鬆江府的,可上海縣是上海縣,華亭縣是華亭縣,並非一地。”冉清隨即好奇地問:“你還懂鬆江話?不過這跟上海話不太一樣的。”

說著冉清正兒八經地學了兩句上海方言,剛才那點小風波就被梁叛給糊弄過去了。

就在這時碼頭方向突然騷亂起來,隻聽圍在三麵的官軍齊聲大吼:“誠意伯恭迎邯鄲郡主!”

“誠意伯恭迎邯鄲郡主!”

“誠意伯恭迎邯鄲郡主……”

前後眾人聽了,全都嗡嗡議論起來,有人笑道:“誠意伯不是劉軍師橋老劉家嗎?不知這邯鄲郡主是哪位親王的千金,身份上倒還相配。”

“不錯,哈哈,怪不得誠意伯要封了路,原來是接朱家郡主,看來我們南京又要迎個皇家新婦了。”

“誠意伯擺出這麽大的排場,十分殷勤呐!喂,兵大哥,你們誠意伯的親事在幾月啊?”

旁邊維持秩序的老軍笑著罵了一聲,讓他們站好了隊,說話可以,不要亂走亂動。

梁叛才知道鬧鬧郡主的封號,吃了一驚,情不自禁地叫道:“臥草,居然能封在邯鄲,也太霸道了罷!”

他說著跳上馬背望去,隻見一隊七八人騎著馬直接衝過了官軍的包圍,從碼頭內衝了出來,後麵跟著一輛華蓋大車,卷著道路上滾滾煙塵向這邊馳來。

那碼頭中很快又衝出一隊騎軍來,緊緊追在後麵,卻並沒有動粗攔截,而是有意無意將那馬車和前麵的幾個騎士隔開。

其中一名騎士則驅馬硬往那華蓋馬車邊上湊,還低下頭朝車裏說著甚麽。

冉清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無奈地道:“唉,就知道是他!五哥,那車裏便是鬧鬧,跟在車邊上的是劉世延,瞧見沒有?”

梁叛從馬上跳下來,站在車邊,看著皺了皺眉,說道:“劉世延這個臭流氓想跳上車。”

冉清擔憂地看了那邊一眼,問道:“你有辦法幫一下鬧鬧嗎?”

梁叛眼看馬車越來越近,前麵開道的幾個騎士也發現了後麵的情況,向後減速去幫忙,可都被劉世延帶來的騎兵擠在了外圍,那輛華蓋馬車已經隱隱有被包圍之時,車夫被騎兵幹擾之下,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此時他已經能夠看清劉世延的樣貌,三十歲上下的年紀,雖然說不上風流倜儻、一表人才,但長相還算周正,隻是此時正拚命控馬,朝馬車邊上貼,左腳已經甩脫了馬鐙,像是隨時準備跳上馬車。

梁叛頗感為難,要他出手攔住那家夥不難,可現在這個狀態,劉世延若是驟然受到幹擾,很可能會墜馬,事情會很嚴重的。

梁叛默默估算著對方與自己的距離——四十米。

他坐上車轅,朝身後低聲說了句:“坐穩了。”

說著悄然扯了扯韁繩,帶著老馬偏了一點方向。

此時雙方距離已經不過二十多米,劉世延一隻手已經扒在了華蓋馬車的雕花車窗上。

十五米,梁叛帶上兜裏,嘴裏低低的“嗬”了一聲,老馬立刻警覺地抬起頭來。

十米!

梁叛陡然一抽馬鞭,嘴裏叫道:“啊唷,我的馬受驚啦,前麵的將軍們小心!!”

老馬已經拉著馬車“嗖”的一聲躥了出去,直奔劉世延。

那誠意伯事先聽見了梁叛的叫喊,已有察覺,此時連忙雙腳踩定了馬鐙,雙手抓穩韁繩,猛然一勒,他座下那匹駿馬頓時揚起前蹄,高聲嘶鳴,硬生生止住了去勢。

華蓋馬車上的車夫也大驚失色,連忙拉著韁繩將拉車的兩匹馬向道路的另一側避讓。

梁叛卻在中途便已拉著老馬轉了方向,恰好對麵的馬車讓出空間來,他的車便順勢擠了進去,與華蓋馬車並行。

那幾名為馬車開道的騎士,本是代王府的護衛,此時已經有兩人擺脫了南京騎兵的糾纏,見狀立刻衝上來護住。

冉清見梁叛果然做得到,不禁又驚又喜,連忙掀了右邊的車簾,對那近在咫尺並肩而行的華蓋馬車喊道:“鬧鬧,你在裏麵嗎?”

梁叛也不禁轉頭看去,卻見隔壁馬車的窗簾“嘩”的一聲掀開,露出一張欣喜萬分的小臉蛋來,衝著冉清尖叫一聲:“啊——婠婠!”

“鬧鬧!”

“婠婠!”

“鬧鬧!”

倆姐妹就從車窗之中伸出手來,隔著兩車的空檔抓在一起,又叫又笑。

梁叛連忙大聲提醒:“注意安全,注意安全!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倆人隻好悻悻地將手鬆開,鬧鬧還奇怪地瞥了這個車夫一眼,吐了吐舌頭,將手臂縮了回去。

剛剛追上來的王府護衛見這狀況放下心來,不再追趕,隻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提防那個誠意伯的繼續騷擾。

華蓋馬車的車夫也有意將勒勒馬,將車速減下來,以免隔壁這一輛老馬破車跟不上。

馬的確是老馬,可俞東來的的車卻絕不是甚麽“破車”。

即便是剛才一番急轉方向,以及此刻的急速奔馳,這馬車也是穩穩當當的,十分踏實。

劉世延原本真以為剛才那輛馬車隻是受驚,誰知竟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但他如今再想湊上去獻殷勤已是不可能了,代王府的護衛已經牢牢護在馬車後方,將整條路攔得死死的,自己的人根本就衝不過去。

他盯著梁叛的馬車,神色乖張陰鷙,右邊腮幫子有些不太正常地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