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拙還在一臉發懵的狀態,跟著過來的刑房書辦崔夫子已經反應過來,連忙推了他一把,笑嗬嗬地替張守拙道:“都是本縣該做的,啊,這個……錦衣衛的弟兄們押了人犯和證物去交差便了,現場清掃的小事都歸本縣處置。”
張守拙這才反應過來,瞪了梁叛一眼,對崔夫子道:“那就快調集人手上街清掃,從六角井調兩個火甲隊,衝洗街麵。”
“卑職遵命。”崔夫子跟梁叛對了個眼色,便一臉嚴肅地去了。
錦衣衛也在梁叛的調度下再次集結,一部分人押著俘虜和屍體、繳獲回到駐地複命,一部分人去仍舊守在聚寶門,等待上麵的命令。
臨走時梁叛拉住幾個總旗,一再強調:他們不是去對付書生的,隻是發現一夥兒不明身份的歹徒,帶著兵刃冒充生員,趁亂放火傷人,這才集結抓捕的。
他要求這件事務必統一口徑,對大家都有好處。
那些總旗自然是答應著去了。
梁叛朝縣衙借了一輛馬車,將曹老刀塞了進去,準備立刻帶走。
至於那批倭刀,便暫時寄存在縣衙,讓雍關慢慢再往回搬,反正家裏有車,距離又不遠,叫忠義來一趟就能拉回去。
……
江寧縣衙距離大功坊不遠,直線距離不會超過二百米。
此處廝殺的消息當然逃不過徐家的耳目。
不過徐小公爺和徐九公子二人,則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反應。
徐小公爺隻說了一句:“寫個帖子給我小叔,讓他把這個人給我,東園的那筆賬就暫時不跟他算了!”
而在瞻園內的一棵老鬆下,徐九公子手捧著那隻楠木盒子,聽著於中常的匯報,不知在想些甚麽。
他身邊的於中常匯報完道:“公子,你看要不要把這個人拉攏過來?”
徐九公子笑著搖了搖頭:“既然已非池中物,又何必強拉他到我這方水塘裏來?現在的關係就挺好,我出錢,他辦事,一樣可以為我所用。”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將手裏的楠木盒子晃了晃。
於中常點了點頭,問道:“可是這個八卦鎖一時之間難以打開啊,如果拿不到裏麵的情報,會不會誤了戚將軍的事?”
“嗯……”徐九公子躊躇著道,“再試試,戚將軍四月初十到南京,到四月初一還解不開此鎖,便再找梁叛看看。我總感覺他應該有法子打開。”
……
仙鶴園鬥雞行的茶館二樓,看了看眼前剛上桌的熱氣騰騰的紅燒雞、雞架子湯,加上另外幾個炒菜,齊活了。
他筷子朝對麵的王瞎子一點:“王老板,吃,不必客氣。”
王瞎子這個人在仙鶴園裏有點特立獨行,不跟會社,不結交莊家賭行,跟誰都一樣的客氣,也一樣的疏遠。
好在這“四天王”、“八大將”中他隻守著一個“南大王”,也不與旁人爭。
即便後來又養出一個小鳳凰,但名義上是屬於三山門俞二的,雖然搶了陳碌金雞社的“鐵靴將軍”,但陳碌自己沒說甚麽,也輪不到另外的人來多嘴。
就苦了火喙社,被陳老板把他們家的“銀冠將軍”給搶了,結果又折了好幾隻鬥雞在小鳳凰那裏,近兩個月已經沒了響動,聽說花費大力氣養了幾隻開封種,打算到秋天找回場子。
不過王瞎子依舊我行我素,根本從不關心別人,有人向他挑戰,他就鬥一鬥,沒人挑戰他就帶著雞在樓下勾欄裏閑逛。
這裏就像他的第二個家,今天他的“家裏”很熱鬧,但王瞎子卻不怎麽高興,因為下麵那些鬥台上的雞,實在是太差了!
仙鶴園想要開源他能理解,所以辦這個鬥雞會賽他是舉了手讚成的。
但是一味的追求熱鬧、紅火,把門檻設得如此之低,在王瞎子看來著實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不是會撲騰兩下翅膀就能算鬥雞了!
如果這些雞是他的,那就隻會有一個結果——變成紅燒雞!
所以王瞎子很欣賞這位久聞其名,而素未謀麵的城北金雞社老板。
他的一隻獨眼蘊著笑意,朝自己旁邊一指:“這位朋友是俞三爺,如今在三山門辦事,今日來瞧他的鐵靴將軍。”
俞三叔沒有坐在這張桌上,而是在隔壁。
鬥雞行的這間茶館二樓是三張桌子品字形擺放,王瞎子和陳碌坐的是靠北的一張楠木大桌,這是“四天王”獨有的待遇。
另外兩張紅木大桌則是“八大將”的座位,陳碌之所以能坐在楠木大桌上,因為他金雞社手裏不僅有一隻銀冠將軍,還有個“北大王”。
王瞎子住在南城,所以他偏愛這個南大王的稱號,如他一樣,陳碌住在城北,他的金雞社也在城北,自然就中意“北大王”。
陳碌拿著“北大王”也有好幾年了,不過是斷斷續續,每每輸掉就立刻贏回來,不像王瞎子是獨霸“南大王”。
他們二人此時的座位也有講究,陳碌坐北,王瞎子居南。
陳碌朝俞三叔看了一眼,他知道梁叛最近住在戶部街俞府,也知道三山門的俞二換成了這位俞三爺。
不過到了此刻他才第一次同俞三叔見麵,但見此人滿麵虯髯,儀態瀟灑,看來也是個遊戲人間的好佬。
他便一指東麵的位子,笑道:“難得王老板肯交朋友,俞三爺,你這個人一定不錯,請坐,一起賞光。”
陳老板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商賈衣裳,王瞎子和俞三叔都不知他是個官,因此也不拘謹,加上俞三叔這人本來灑脫,便站起來拱了拱手,笑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過俞三叔也不白蹭飯,屁股還沒落到凳子上,就叫了下麵夥計上來,添了兩個菜。
因為跟陳碌並不熟悉,怕東主誤會,所以沒敢添甚麽大菜,隻點了兩個小炒。
小炒很快,不過菜不是夥計端上來的,而是段飛。
他將菜放在桌上,掃了王瞎子和俞三叔一眼,彎下腰對陳碌低聲道:“老板,有新消息。”
“你說!”陳碌夾了一筷子紅燒雞,滿不在乎地道,並沒有讓段飛低調謹慎的意思。
段飛便站直了身子,大大方方地匯報:“南門在清場了,是江寧縣接的手。”
陳碌停了筷子,眉頭一皺:“張黑子跑去湊甚麽熱鬧,他不是在巡考嗎?梁叛人呢?”
一聽“梁叛”這兩個字,王瞎子和俞三叔同時抬起頭來,愕然看向這位初次見麵的陳老板。
段飛摸了摸鼻子,笑道:“他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