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笑嗎?”陳碌不滿地瞪了段飛一眼,“現在怎麽一個個都跟梁叛學得嬉皮笑臉!”

他朝王瞎子和俞三叔拱拱手,蹙著眉站起來便走。

段飛跟在後麵,撓撓頭,他話還沒說完呐……

王瞎子和俞三叔麵麵相覷,心裏都有無數的疑問,可又不知向誰問才好。

末了王瞎子抄起筷子朝桌上一指:“吃。”

陳碌一邊走一邊陰著臉飛快思索,這件事梁叛身上的麻煩不會小,他還得預先到錢丹秋那裏去打個埋伏。

這些家夥們不省心,他這個當老大的得兜著。

而且這家夥也真是的,好端端把張黑子給拉下水。

兩人走到茶館外麵,陳碌指著段飛道:“你馬上把梁叛那家夥給我找來。”

段飛納悶地道:“他都跑路了,找他做甚麽?”

他覺得梁叛這一跑簡直跑得妙入毫顛,讓那些總旗們去分功勞,自己撇清關係。

反正這點功勞對梁叛來說啥也不值,錢老板這次賞不著他,以後肯定要在別的地方找補。

就算回頭有人要借皇上和小君子說事,也找不到梁叛的頭上——人家根本就沒去領功,功勞簿上就沒他這個人。

陳老板這個時候要把他薅過來,豈不是要打亂這個好算盤?

段飛是這麽想,可陳碌的想法卻恰恰相反。

而且他很不滿於段飛跟自己頂嘴,壓著火氣道:“找他幹啥?你說呢?到錢鎮撫那裏去撇清求情,錢老板那裏要有甚麽問話下來,他自己總得在場罷?”

段飛隻好陪著笑解釋道:“用不著,他沒事,你聽我說,我……”

陳碌猛然嚴厲地瞪了段飛一眼,沉聲道:“你甚麽意思?”

“不是,他跟那些總旗說,他們這次的行動是因為發現了一群持刀冒充生員的歹徒,跟那幫書生無關。”

“那也不……”

陳老板皺眉看了看段飛,把批評他沒認識到事情嚴重性的話咽了回去。

不過陳老板想要批評人,隻要換個角度,就一定能批評得到:“以後說話不許說一半,知道嗎?你這樣會耽誤事的!”

“是。”段飛連忙點頭,“不過梁百戶帶走了一名俘虜,還留下了一批倭刀,那批倭刀還在江寧縣衙,張知縣替他代為保管。”

陳碌眉毛一挑:“張黑子倒真聽他的話啊!那名俘虜是甚麽人,查到沒有?”

“叫曹老刀,漕幫的叛徒。”

“怪不得……”陳碌顯然是知道曹老刀的,他點點頭,“行,這件事你到北鎮撫司經曆那裏打點一下,替他遮掩掉,不要留尾巴。”

段飛抬頭看了看北邊,沒太陽,那不對啊,太陽沒從北邊出來,陳老板甚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他還沒想明白,陳碌就又說話了:“不過不能白給他幫忙,這小子雞賊得很!你到江寧縣去,給我拉二十把倭刀來,送到我家。”

段飛神情複雜地看著陳老板,心裏暗想:果然是賊不走空!

……

梁叛騎馬從小五台山永慶巷回到江寧縣,曹老刀已經送給了齊四。

他現在要去一趟南門東,也不知屠三爺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利涉橋王家河房後院建造時砌了一座小碼頭,通著秦淮河,隻夠停兩艘劃槳的小船,平日以一道柵欄水門隔斷,白天常常閉鎖著,反倒是夜裏時常開了進船出船。

曉得此中道道的,自然不假奇怪,畢竟這河房中做的便是皮肉生意,哪有大白天開張的道理。

但是今天王家河房的後院水門卻是大開,一條小船上擱著一口大麻袋,被一個穿著髒兮兮的屠子一隻手抓著,船尾坐著個身材十分瘦小的小廝,替他劃槳。

小船劃出水門,就在利涉橋邊停了岸,那殺豬佬二話不說,背著麻袋上岸便走,那劃船的小廝也棄了船跟上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兩人,也不知這兩人是從哪裏來的。

二人一路轉進一條無人的偏僻小巷,立刻就縮到陰影處,分別卸了身上的偽裝。

那屠子脫掉身上髒兮兮、油漬漬圍裙和外衣,扯掉臉上的假胡子,不過屠子還是屠子,隻是幹淨利落了許多,外表也沒有先前那般邋遢油膩了。

小廝也脫了對她來說仍顯寬大的小碼外套,摘了小帽,露出一頭盤著小辮的長發來,伸手在臉上一抹,又搓掉一把麵粉疙瘩,麵容也變成了一個漂亮可愛的大姑娘。

屠三看了丫頭一眼,笑著道:“妹子,你倒不如仍扮著這身行頭,叫梁總看看,也蠻有意思。”

“嘻嘻。”丫頭道:“我才不要,太醜了!”

說著解開自己紮在一起的兩條小辮,朝那麻袋輕輕踢了一腳,問道:“屠三爺,這個婊子弄到手了,怎麽辦,是藏到你們那裏還是就在這等老板來,讓他自己接走?”

雖然屠三已經給麻袋裏的人灌了蒙汗藥,倒不虞她這麽快便醒來。

不過謹慎起見,兩人對話還是盡量含糊,沒有說出具體的地名和人名。

屠三皺了皺眉:“老板自己是甚麽意思?”

“他的意思應該不是馬上要用,而是弄來備著。”

“行,我先帶回去,你在這裏等老板。”

說到“老板”兩個字的時候,屠三爺朝丫頭眨眨眼, 還特地加重了語氣,笑容也很意味深長。

丫頭叉著腰朝他吐了吐舌頭,哼了一聲。

眼看著屠三背著麻袋漸漸走遠,她才自言自語地道:“老板……老板娘……哎呀……”

“嘀咕甚麽呢,甚麽老板娘!”

背後突然冒出的聲音把丫頭嚇了一跳。

可她立刻就聽出是梁叛到了,連忙回頭來,拍拍胸脯,嗔道:“老板,你就不能吱個聲?”

“你做啥虧心事了?”梁叛笑著打趣一句,不過很快便斂了笑容,問道:“王翠翹找到了嗎?”

“嗯,屠三爺把人帶回去了。”

“有沒有問過話,‘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上岸了?”

丫頭見他神情嚴肅,不由得大感好奇,忍不住問道:“老板,你說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梁叛想了想,還是暫時沒有告訴丫頭:“你先回答我的問題,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