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叫人放開鄭俊彥,他怕的是那個錦囊,不是這個小君子。
此人口中所說的“吩咐”,也不是想聽這個小君子的“吩咐”,而是這個錦囊主人的“吩咐”。
鄭俊彥吃力地道:“捉一個人、殺一個人!”
那人眉毛一挑:“捉誰,殺誰?”
“一個叫冉清,一個叫梁叛……”
“梁叛?”那人的目光在陰暗中閃動,“這個人不行,動靜太大,我們不想惹麻煩!況且……我們也未必能夠動得了他。”
“那就先捉人!”
……
南城瀟湘院的牌匾上,也有一個很不起眼的“代”字。
鄭俊彥站在瀟湘院門口,臉上還有些淤青,他朝那個“代”字狠狠盯了一眼。
巧合嗎?
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鄭俊彥很快甩掉了腦海中這個過於唯心的想法,邁步跨了進去。
方賬房正在櫃台後麵對賬,此刻也不是接客的時辰,院裏冷冷清清,根本沒有客人。
可是鄭俊彥的腳步聲打斷了方賬房的工作,他抬起頭來看了這位“客人”一眼,臉上掛著彩,莫不是來鬧事的?
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二樓,這會兒樓裏可就隻有一位客人,如果是衝著那位主顧的話,倒真不得不防。
“丁少英在哪?”
鄭俊彥站在櫃台對麵,冷冷地問。
方賬房眉毛微微蹙起,果然,就是來找那位鬧事的!
他臉上緩緩堆了一層笑意,恭敬地道:“丁三少不在,閣下不妨到別處找找。”
鄭俊彥不耐煩地道:“少廢話,他在哪?”
方賬房已經篤定要出事,連忙伸手去扯身後的銅環——與大同樓一樣,這裏也有這樣一個預警的裝置。
鄭俊彥見他的動作,幹脆直接又掏出那隻明黃色的錦囊,托在掌心中,淡淡地道:“你也是代王府的人罷?總該認得這個?快說,丁少英在哪?”
方賬房的手指微微一抖,停在了銅環之上。
他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指了指二樓的某個房間。
鄭俊彥收起錦囊,不再跟他囉嗦,一提袍腳快步上了樓去。
一樓大堂通往間壁小院的門戶打開,九娘穿了一身淡綠色的連身裙,清新素雅,就連方賬房的眼睛都有點發直。
她朝鄭俊彥的方向使了個眼色,發出詢問之意。
方賬房立刻從櫃台後麵繞出來,在距離九娘稍遠的位置停了下來,身子前傾,低聲說了幾個字。
九娘臉上露出震驚之色,又朝樓梯盡頭看了一眼,低聲道:“關門謝客,像大同樓那便打聽打聽,到底甚麽路數。”
“好嘞。”
方賬房立刻走到門外掛了個“謝客”的水牌,關了大門,便快步朝城內趕去。
鄭俊彥一路上了二樓,走到方賬房給他指點的那間屋子,忍著耐性敲了兩聲,沒有人開門,他便直接“哐當”一下將房門推開,喝道:“丁少英!”
屋裏沒有回答。
鄭俊彥卻不死心,他一邊叫喊一邊朝裏屋闖去,誰知剛剛轉過屏風,就看見床邊坐著一個赤身**的男子,摳了兩下眼屎,隨即目露凶光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靠裏的位置還躺著一個女人,長發如瀑一般蓋在枕頭上,卻用被子蒙著頭,好像不敢見人。
鄭俊彥與丁少英的目光針鋒相對,緊緊地對視著。
就在這片寂靜之中,床後麵突然響起嘩啦啦的水聲,鄭俊彥一聽便知,那是有人坐在馬桶上如廁。
這裏居然有三個人?
他馬上想到了甚麽,神情複雜地看了丁少英一眼。
“你是誰,甚麽事?”
丁少英冷冷地道。
“殺人,幹不幹?”
丁少英目光驟然一冷,忽然一伸手,猛然掀開被子,露出一具極其誘人的胴體來。
被中的女人大驚失色,連忙攥住被子擋在身前,尖聲叫道:“丁少英你瘋了!”
丁少英冷笑道:“臭婊子,都滾出去!”
床後麵的那位立刻走出來,也是**的,捂著胸前和下體,朝鄭俊彥看了一眼,披上衣服便走了出去,倒還坦然。
可是**那位卻突然發怒起來,一隻手抱著被子,一隻手狠狠錘打這丁少英的後背,叫罵道:“你才是婊子,你這畜生!你媽做了婊子生的你!你……”
丁少英突然反手一巴掌,清脆而響亮地扇在那女人的臉上,寒聲道:“賤人,別以為你家是鹽大使我就不敢打你,千人騎的娼婦,滾!”
那女人一雙眼滴血般朝丁少英瞪視片刻,終於抱著被子赤腳奔了出去。
鄭俊彥一愣,鹽大使?
他父親那一輩四個兄弟全都做官,不過二叔、四叔都是舉人身份做的小官,官職最高的是他三叔,從四品都轉運鹽使司同知,所以他對鹽務衙門多少有些熟悉的。
他當然知道鹽大使彭家就是南京人,還聽說過彭家那個女兒,原先是嫁給南京錦衣衛南鎮撫康家的,好像最近才和離。
外麵傳言紛紛擾擾,說這女人似乎不守婦道,本該休了的,可因為是鹽大使家,所以判了和離。
可今天這……太荒唐了!
他原以為丁少英是叫了兩個婊子,玩了個一龍戲二鳳的戲碼,誰知戲碼沒猜錯,其中一個卻是個正經從三品大員家的千金……
不過他今天不是來講道學的,他直視著丁少英,淡淡地道:“梁叛,你有沒有興趣?”
丁少英一聽便笑了起來:“別人沒興趣,他嘛,自然是有的。不過,要看你出甚麽代價了。說實話,現在南京城敢動他的人可不多了,往後隻會越來越少,所以,如果你沒有甚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說完他便站了起來,從床尾的帳鉤上摘了自己的衣服披上,絲毫不在意自己赤條條的樣子被鄭俊彥看了去。
鄭俊彥似乎早已料到他有的要求,緩緩抽出一張紙條來,遞了過去。
丁少英拿到紙條一看,臉色登時劇變。
隻見上麵寫著三個字:舊料場。
他狠狠瞪著鄭俊彥,緊咬著牙,目光之中滿是凶狠之色。
……
梁叛坐在車裏,終於取出高大交給他的那張紙,展開來,先看見一行字:西城舊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