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溪書院?

李梧心中驚疑不定。

瞿治中的底細他是知道一點的,應該是前任上元知縣欒琦的同門,與湖溪書院貌似是死敵!

而瞿治中力主引入的這周奮,居然是湖溪書院出身,現在又被瞿治中用來對付梁叛……

梁叛與湖溪書院的瓜葛,李梧雖然不是完全清楚,但多少還是有些了解。

他知道湖溪派當中有些人與梁叛不對付,其中緣由他沒有做過調查,無外乎派內有派,互相齟齬,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但梁叛對湖溪書院的功勞他是知道不少的,遠的不說,周奮這推官的位子,就是梁叛掙來的缺份,所以李梧想不明白,湖溪書院何以幫著敵人來對付自家的功臣?

難道是雙方有甚麽交易?

或許周奮能坐上這個推官的位子,就是互相交易的結果?

犧牲梁叛,然後從對頭手中換一個從六品應天府推官?

李梧搖搖頭,立刻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

素問湖溪書院頗有氣節風骨,正德年寧王造反,叛軍沿江一路襲破南康、九江、安慶,一路勢如破竹,唯有彭澤、東流二縣死戰不降,這兩縣知縣都是湖溪書院出身。

當時叛軍主力久攻不下的安慶府,也是湖溪一派的知府,得益於此,當時的南贛巡撫王守仁才有的時間集結兵力,攻破叛軍守備空虛的老巢南昌。

所以李梧斷定,湖溪書院不可能為了一個區區應天府推官,做出如此喪氣辱節的主張。

更何況這明顯是賠本買賣!

這其中一定還有甚麽自己所不了解的辛秘。

李梧猜不透湖溪書院的盤算,但是剛才瞿治中說的話卻不容他不重視。

他想了想,此事自己必須幹涉,就當還梁叛一份人情罷了!

想著李梧悄悄離開府衙,乘馬車快速回到清平橋自家府下,恰在側門外遇見穿戴齊整出門去的李伉。

李梧立刻叫住兒子,屏退左右,父子二人躲到巷內僻靜處,李梧問道:“你可知梁五如今在何處?”

李伉一愕,驚道:“爹,你也要抓梁五哥?”

“胡說八道!”李梧板著臉道,“應天府要拿他家裏人,你若知道便速速通知一聲。”

李伉一聽不是他爹要抓梁叛,先鬆了一口氣,可是聽見要拿梁叛的家人,頓時又鄙夷又焦急,叫道:“你們應天府也太下作了罷,不就是捏死一個綁架良家女子的賊胚,你們又是栽贓又是連坐的,書呆子在城裏作亂的時候不見你們出來抓人?”

李梧給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怒道:“你跟我在這裏扯甚麽,沒得浪費辰光!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

李伉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苦著臉道:“不知道,要那麽麻煩做甚麽,我直接到六角井去把人接到我們家不就行了?”

李梧氣不打一處來:“還嫌不夠亂是不是?你去找趙小侯看看,想辦法通知梁叛一聲,我去找別人!”

他沒說自己要去找誰,李伉也曉得事情緊急,不敢多問,騎了馬奔郃陽侯府去了。

而李梧則重新上了車,叫人直奔保泰街而去。

他不知道找陳碌有沒有用,隻能姑且一試。如果陳碌那裏也不肯幫忙,那就隻能看梁叛的造化了……

……

遠在江寧縣武定橋的梁叛根本想不到自家即將出事。

他見到應天府的人將自家圍了起來,以為僅此而已了,最多將華大夫和小鐵他們審問一遍,因為家裏那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藏在哪裏,就算問也問不出甚麽。

他此刻藏身於白酒坊一座破落廢棄的小院之中,透過門縫查看外麵的動靜。

這座小院四壁焦黑,梁斷柱傾,房屋坍圮大半,形同廢墟。

這裏原先是座酒坊,去年臘月因為酒坊主家的小兒打翻了燭火,落在酒缸子裏,失了一場大火,便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梁叛要帶江泉玩兒點“刺激”的,便將地點選在了此處。

此時江泉正從白酒坊外江寧縣學的一側繞回來,手裏提著兩包吃食,腳步匆匆,不時回頭張望一眼,看上去像是買完吃的正趕回藏身之處的樣子。

後麵幾條人影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一路從花市大街追到了白酒坊來。

江泉早已看見那幾個人跟蹤在後,他的腳步越走越快,心裏也是砰砰直跳,雖然明知有梁叛在前方接應,可依舊止不住害怕緊張。

又轉過一道彎,再走過幾個門轉進下一條巷子便到了,江泉鬆了一口氣,再回頭看時,一顆心兒又提了起來。

跟蹤自己的那幾人,已到了自己身後不足二十步的距離,當先那個大漢甚至不再躲閃隱藏,便這麽堂而皇之地跟在後麵,目光穿過往來的人群,冷冷地盯著江泉,毫不掩飾自己的歹意。

江泉眼看著就要轉過最後一個巷口,心中焦急,突然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手裏的吃食也仍出去老遠。

那幾人大約是覷準了機會,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緊逼過來。

附近幾處行人已發現了異樣,紛紛朝此處張望過來,卻沒人打算幹預,反倒遠遠避了開去。

江泉幾乎是手腳並用,跌跌撞撞衝進巷子裏,那幾人幾乎是前後腳跟了進來,見他闖進一個死胡同,卻不急著追趕了,嘴角陰冷而得意地笑了笑,緩緩朝前迫去。

梁叛已經聽見了外麵的腳步聲,他緩緩舉起兩塊板磚,讓到大門一側。

“哐當”一聲,大門被人推開,江泉極其狼狽地朝半塌的屋內衝去,其後四人魚貫而入,當先那人見到這處的景象,不由失笑。

可他還沒笑出聲來,耳後呼的一聲響,後腦驟然劇痛,眼前猛的一黑,便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梁叛兩記板磚拍翻兩個,腳下一勾將拖在最後麵的一人勾倒,身下一人反應極快,也不回頭多看,朝前便貼地一滾,同時探手掏出兵器向後反打。

梁叛見他使的竟是一條鐵打的六節鞭,便知不是庸手,轉身三拳兩腳將被他勾倒的那人再度打翻,左手藏在袖中手腕一揚,嗖然一枚黑針射出,將那使六節鞭的射倒在地,根本沒打算跟這人動手糾纏。

那人捂著胸口,麵色極其痛苦,目瞪著梁叛,咬著牙低吼一聲:“卑鄙……”

便雙腳一蹬,再沒氣息了。

梁叛收起手中的鐵匣子,嗤笑一聲。

卑鄙?

四個大漢追殺一個文弱書生,談甚麽卑鄙不卑鄙?

他一腳踩住被他打翻那人的喉嚨,冷然道:“我問,你答,敢大喊大叫,你知道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