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二隔壁屋子的門立刻打開，一個小廝提著燈籠出來，在牆角抄起一根長竹竿兒，挑著那燈籠牆頭牆角地四下去照。
可是四周卻不見一個人影。
梁叛早已在那燈籠照過來以前，便迅速換了方位，輕輕跳進院中避開去了。
小廝便朝房裏道：“二哥，不曾見的有甚麽人在。”
那房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一身家居短衣，手中捉了一柄腰刀，走到院中，雙目如電，四下一掃，也不放大了聲音驚擾別人，隻是平靜地道：“何人造訪，是朋友請出來一見，是敵人也不必鬼鬼祟祟！”
梁叛在暗處瞧見，心中不覺好笑。
這程燁倒有幾分豪傑氣派，隻是麵相太嫩，偏偏繃著臉，看起來便有點故作老成，所以引人發笑。
不過這份沉穩氣度，在少年人當中也屬少見的了。
梁叛因此倒不肯輕慢了他，忍住笑從暗處走出來，拱手道：“程二哥，你好。”
程燁盯著梁叛看了半晌，皺眉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我是梁叛，來看看今晚有沒有人會殺你哥。”
程燁目光微微閃爍，他當然聽說過梁叛，而且是如雷貫耳。
甚至就在前幾天，趙開泰那小子還專門找自己提過這人。
不過他對有人要殺他哥這件事不屑取信，皺眉道：“到我海豐侯府來殺人，可沒這麽簡單，恐怕是梁五哥多慮了。”
梁叛一攤手，笑道：“到你家殺人有何難處，我不是輕輕鬆鬆就進來了嗎？你覺得如果我現在跑去你哥那裏，會殺不了他？”
程燁還是不敢相信，繃著那張略顯青澀的臉，辯駁道：“我哥武功很好的，就算能夠潛進來，也未必打得過他。”
“嗬嗬，你哥現在應該還傷著罷，還傷得不輕對不對？”梁叛表情變得神秘起來，“你要不要猜猜，是誰把他打傷的？”
程燁神色一變，他哥程燮確實受了重傷，但是全家誰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何人打傷的。
不管誰去問，程燮隻是不肯說。
難道竟是梁叛？
程燁擰著眉頭，轉念想想也對，他哥自小在軍伍當中練的武藝，真正下過苦功的，南京城裏能把他傷成這樣的人還真不多。
如果是梁叛的話，那就說得過去了……
不對！
程燁突然回過神來，如果是梁叛的話，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跟他打一架，給大哥報仇？
他的眼神立刻多了幾分侵略性，但又瞬間熄滅下去，問道：“你說有人要殺我哥，是誰？”
梁叛此時才真正高看這少年幾分，能夠控製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就比他哥哥程燮強得多。
這也是一個合格的統帥所必備的素質之一。
梁叛道：“是一些……不想見到朝廷在台州布防成功的人，也就是刺殺武千總的人。”
他沒說是倭寇，因為這其中可不止是倭寇。
程燁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聯性，但皺了皺眉：“那你為甚麽不直接去找我哥？”
“找他？他會先跟我拚命的！”
“也對……”
程燁點點頭，又問：“那你怎麽不去找我爺爺，或者找我爹？”
“他們也不行。”梁叛搖搖頭，“他們想得太多，一定會猜我是怎麽知道有人要來刺殺的，我又為甚麽要救程燮，甚至會想要不要把我綁起來扭送到應天府……
“這些老頭上了年紀，就喜歡瞻前顧後。就算他們肯信我，也會大張旗鼓地派人去程燮那裏保護，反倒把凶手驚走了。”
程燁捏著下巴，跟個大人一樣一邊聽一邊思索，聽到梁叛說他爺爺和他爹瞻前顧後的時候，還十分認同地點點頭。
末了他道：“那你是想悄悄的埋伏，然後抓住殺手？”
梁叛打了個響指：“聰明！”
“有意思……”程燁眯眼看著地麵，似乎在考慮。
可他很快便抬起頭來，說道：“好，你說，怎麽埋伏？”
他果然沒有思索梁叛剛剛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直入主題。
梁叛很欣賞這種性格，立刻將自己精心構建的計劃告訴程燁：“我們兩個悄悄躲到你哥的房間去，搞點迷煙先把你哥和你嫂子迷翻了。”
“嗯？”程燁愣住了，“為甚麽要把我個迷翻？”
“因為我不想跟他廢話，他也幫不上忙，而且還會打亂我們的計劃，萬一見到我大呼小叫起來怎麽辦？”
“有道理！他的確會拖累我們，那就迷翻他好了，繼續說。”
這麽一回兒他已經改口稱“我們”了，還順便鄙視了一番他的親哥。
梁叛忍著笑，繼續道：“然後，你躲在門後麵，我躲在房梁上，在屋裏等人來。”
“等一下！”程燁連忙打斷，“你剛才說要殺我哥的就是刺殺武千總的人，他們不是用鳥銃殺人嗎？”
“本來我也以為是，但是我剛才在你家找了一圈，四周連棟樓都沒有，不具備狙擊的條件。而且我的人始終沒有發信號給我，所以我猜對方有可能會換一種方式刺殺！”
梁叛在進入海豐侯府之前，已經調動了他的偵查組，也就是從陳碌那裏薅過來的半支斥候總，將這些人分布在海豐侯府四周。
隻要偵查組發現那名銃手，便會立刻隱蔽地向梁叛傳遞消息。
可是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動靜。
時間已經不早了，動手之前需要踩點，需要因地製宜地布置方案，需要提前規劃好逃離路線，這些都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
所以刺客要動手的話，現在必須得入府準備了！
梁叛便本能地有了一絲警惕，對方要麽在偵查組布置之前便進入了海豐侯府躲藏，要麽潛行之術極強，強到可以從偵查組的眼皮子底下潛入府中。
這讓他想到一群人：忍者。
南京城裏可還潛藏著好幾個甲賀忍者！
比如在怪石園遇見的那個隱身之術幾乎無懈可擊的忍者，以及玄真觀翟真人身邊那位女忍者。
梁叛還記得她的名字，望月智子……
程燁似乎也相信了他的話，便道：“好，就照你的安排，我躲在門後，你躲在房梁上，然後呢？”
“然後？”梁叛納悶地道：“甚麽然後，沒了呀。”
程燁的嘴角不禁抽搐了幾下：“這就是你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