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和程小二兩人捏著鼻子蹲在程燮的屋外,頭頂的窗戶上破了一個洞。
梁叛剛剛就是從這個洞裏麵用小竹筒,將迷煙吹了進去。
兩人成了半晌,程小二捏著鼻子怪聲怪氣地問:“梁五哥,時辰夠了罷?”
梁叛有些吃不準,猶豫著道:“應該還要等等……”
程小二有些不耐煩了,並且用一種質疑的眼神盯著他:“你該不會是第一次幹這種事罷?”
“怎……怎麽會……”梁叛想起自己剛才的一番操作,確實有點翻車的跡象,辯解道:“生疏了,生疏了。”
程小二仍舊有些懷疑,他道:“那你剛才連窗戶紙也戳不破?”
說起這個梁叛就想罵人。
後世那些古裝電視劇沒有一個是真的,說好沾點唾沫就能悄無聲息地,輕鬆捅開窗戶紙的呢?
他剛才連嘴巴都快吐幹了,也沒把那張又厚又硬的窗戶紙給捅破。
後來還是程燁出馬,幹脆用刀給割開了,他哥因為受了傷,精神萎靡,警覺性也低,在屋裏睡得跟個死豬一樣,壓根就沒聽見甚麽動靜。
梁叛有些訕訕地辯解道:“可能是你家窗戶紙質量比較好……”
程小二有點將信將疑,又過了一氣,再次催問道:“還沒好嗎,我腿都蹲麻了。”
梁叛也拿不準,賣藥給他的常老大倒是說過,這玩意兒隻要吸進去,不到一炷香必倒。
過了一炷香還沒倒的,說明這藥根本沒用,因為這世上壓根沒有這麽慢的藥。
但是梁叛畢竟還是第一次用,實在有些拿不準,一麵擔心裏麵的人還沒中招,一麵又怕屋裏藥粉沒有散掉,自己進去反倒著了道。
可是他們已經在這裏蹲了將近兩炷香了,梁叛一咬牙,道:“那你進去看看,你哥萬一要是醒了,也不會把你怎麽樣。”
程小二道:“行,我就說心情不好,來找他打架。”
說完不等梁叛答應,站起來推開窗便跳了進去,走到他哥的床邊,掀起簾子來,輕輕給他哥兩個嘴巴,低聲叫道:“哥,程燮,起來打架!別裝死,打不過我是不是?”
見他哥毫無反應,便又叫他大嫂:“嫂子,醒醒,別睡了,你娘家來人了!”
梁叛在外麵聽得一臉無奈,這小子哪來這麽多廢話。
不過倒是能夠確定那藥粉起作用了。
他也起身翻進窗去,從裏麵將窗戶輕輕關起來,輕手輕腳地攀著柱子一借力,便很輕鬆地上了房梁。
程燁剛往門後走了兩步,打算過去蹲著,可想了想,又折返回來,把他嫂子妝奩台前的小鼓凳搬了過來,在門後麵靠著牆,岔著兩腿,大馬金刀地坐著。
坐了片刻,程小二又有點耐不住了,抬眼瞥了一眼房梁上縮著的梁叛。
看那縮手縮腳的姿勢,一定很不舒服,但梁叛居然這麽長時間絲毫沒有動彈,程小二終於有些佩服了。
他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梁五哥,你怎麽不換個姿勢?”
梁叛沉默了片刻,說道:“這是最隱蔽的姿勢。”
程小二點點頭,的確,從他這個方向看過去,如果不仔細辨別的話,匆忙忙隻能看見房梁上一條模糊的黑影。
他又問:“你便篤定殺手會來?如果不來豈非白受罪了?”
程小二瞧不清梁叛,但是梁叛自上而下,卻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梁叛沒多解釋,隻說:“小子,你要想帶兵打仗,這個心性還得磨煉。”
“嘖,我爺爺也這麽說!”程小二道:“你意思我火候還不夠?”
“還差得遠!”梁叛道:“不過這個可以練,要是讓我訓你,半個月就給你訓踏實了。”
程小二這回沒質疑他,反倒點點頭:“那行,如果他們真選我去台州,我就把你帶去!”
梁叛一愣,他見程小二表情十分認真,才知道這小子沒開玩笑。
不過他沒有接這句話,更沒答應或者拒絕,而是在心裏活動起來——或許,這也算是一條退路。
……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應天府沒睡,新任推官周奮帶著衙役守在大倉園街北的一片倉房之中。
過了大倉園街不遠,便是海豐侯府。
右軍都督府沒睡,劉世延在海豐侯府對麵的定遠侯府,也就是老寧河王府中,與鄧家留守在南京的主人、定遠侯的胞弟對坐吃茶,手下衛軍散布在侯府之中,個個全副武裝,嚴陣以待。
郃陽侯家的老二趙仲奇約的六家老勳家,帶著家丁小廝以及衛軍、營兵中趕來助拳的朋友,全部擠在城北吉兆營的一座舊營盤裏。
趙小侯拉了一幫官宦家的小子,十幾號人,貓在劉軍師橋一座破敗的大宅院中。
南京錦衣衛南鎮撫司也湊了一幫人,由康端和蒯放兩個百戶帶著,包了漢府街上一間不太起眼的客棧。
漕幫的人在城內三山街、三牌樓、淮清橋,城外西城、晏公廟、燕子磯……
五城兵馬指揮司更是人人睜大了雙眼,嚴守本城,就連從來不上班的東城兵馬指揮司周通,也被自己的外孫女攪得無可奈何,遙控指揮手下在東城巡邏待命。
下午各家還在滿世界尋找梁叛,到了晚上,卻一下子心有靈犀似的,全都把目光對準了海豐侯府。
這倒不是梁叛真帶著聚光燈,而是因為下午那條關於程燮就任的消息,實在是太突兀、太草率了,讓人一聽就能嗅到一絲陰謀的氣息……
人們通過最近的一些事情,不難聯想到梁叛的頭上。
當然了,之所以這麽容易就猜到是梁叛,那隻是因為梁叛壓根就是想讓他們猜到而已。
老程家自從太祖封賞諸侯那一陣以後,已經很多年不曾這麽矚目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別家不但封爵的那一輩強悍,二代之中也不乏英武之輩,比如沐晟、張輔、朱勇、李景……李景隆就算了。
這些人家一封再封,真個是皇恩浩**,風光也跟著國運綿延存續。
老程家祖宗過世得早,二代祖體弱,不能帶兵,繼位以後便再沒甚麽建樹。
大明朝立國以後數次南征北戰,沒人想起他家,靖難時也沒趕得上熱鬧,成祖得大統後北征平蠻也還有驕兵悍將可用,老程家仍舊靠邊站。
時間一長,也就漸漸被皇家淡忘了。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老程家好就好在老祖宗死得早、二代祖不問事,所以接連躲過胡惟庸案和藍玉案,把個爵位默默無聞地傳了好幾代下來。
隻是沒想到,低調了百十年,到了今天終於被聚焦了。
隻可惜,被聚焦的原因不是他們家有多風光,而是有個焦點人物跑到他們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