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燮屋內異常的聲響早已驚動了海豐侯府,府內各院各房都傳來召集家丁小廝、捉賊拿凶的喊聲。

幾乎是同時,府外也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叫道:“南京守備府、南京右軍都督府有令:今夜衛軍捉拿嫌犯梁叛、倭寇徐海及賊眾人等,海豐侯府開門受查,府中人人不得妄動,否則以陣前抗命論處!”

梁叛沒時間管外麵的動靜,他俯身抄起一條凳子,朝大門猛砸過去,同時一記黑針向後窗射去!

程燮這間屋子南北各有兩扇窗,但南麵兩扇從內插銷鎖住,隻有北麵兩扇開著。

那凳子飛到門後之時,大門恰好被人合身撞開,那凳子剛好“哐當”一聲將一名黑衣人砸得頭破血流,倒飛出去。

後窗一人尚未來得及推窗進來,黑針便已射透窗紙,“奪”的一下紮在一人的腦門上。

可北麵畢竟有兩扇窗戶可開,雖然被梁叛解決了兩人,畢竟還有一人翻窗而入,舉刀便向梁叛砍來。

刀勢飄飄忽忽,卻又迅若閃電。

梁叛不知對方是甚麽流派,這刀法著實詭異,不敢硬接,轉身將剛剛掀開被子爬出來的侏儒踢倒,撿起鐵鏈鞭出一記,打得侏儒皮開肉綻,人已躥出三尺遠,跳過床榻,鐵索看也不看便朝身後甩出。

他一伸手摘了程燮掛在床頭的倭腰刀,轉身一刀將被鐵索卷成一團的黑衣人砍得嘶聲慘叫。

這時那侏儒拚著最後一把力氣,掏出一枚朱紅色的土球,大叫一聲:“豈可休!!!啊——”

一團紅霧騰起,那侏儒單腿跳起來,便向**的程燮撲去。

他要完成任務!

梁叛不知那紅霧是甚麽東西,卻見那侏儒渾身被紅霧包裹,尚在空中之時便突然“轟”的一聲,化作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砸向了昏睡中的程燮。

已經將忍者逼到牆角的程燁突然看到火光衝天,都已驚呆了。

梁叛情急之下伸手抓住床底,大喝一聲猛然發力。

那架子床四條腿在地麵上發出“嘎吱——”的刺耳摩擦聲,卻被梁叛硬生生拉開了三尺。

那侏儒在空中不甘地慘叫一聲,“砰”的一聲砸在地上,便不再動彈,任由那詭異的火苗在他的身體上肆意燃燒,很快便冒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那忍者見勢不妙,拚盡力氣撞破窗戶,朝空中叫道:“甲賀,蓮火!”

這時突然從黑暗之中湧現出七八名黑衣人,個個手持朱紅土球,朝程燮所住的屋子砸去。

登時一串串紅霧在房屋四麵彌漫而起,程燁大吃一驚,剛要衝殺出去,卻被梁叛大聲叫住。

“不要出去,那紅霧沾上就會起火!”

他將倭腰刀銜在口中,飛身上了房梁,幾腳踢斷了樹根椽子,一時間泥灰崩碎,瓦片紛紛墜落,屋頂頓時破了個大洞。

梁叛朝下方著急上火的程小二叫道:“把你哥嫂扔上來!”

程燁二話不說,俯身抱起他哥,紮了個馬步,吐氣開聲,喝然一聲將程燮拋了上來。

梁叛猿臂輕舒,探手攥住程燮的衣領,反手丟上了屋頂。

可程燁再去抱他嫂子時,不由慌亂猶豫起來。

那女人雖然穿著半臂小衣,沒露多少肌膚,程小二卻仍是不敢動手。

梁叛耳聽得屋外轟隆聲響一片,那些紅霧化作烈焰,整個屋子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他急得朝程小二大叫:“你他媽婆婆媽媽做甚麽,就當她是個布包袱,抓起丟上來。”

程燁一咬牙,叫道:“嫂子,冒犯莫怪。”也抱起來拋上房梁。

房梁狹窄,梁叛需要一手抱著柱子穩定身形,隻有一隻手可用。

他才不管那些無聊的男女之妨,直接照樣抓住程大嫂胸口的衣領,將腦袋舉出洞口,拖著臀部便送了出去。

程小二抱著柱子噔噔噔幾步也到了房梁下方,梁叛伸手帶了他一把,自己隨即翻身上了屋頂。

程燁隨後上來之時,屋頂上已經是熱浪蒸騰,眼前的景象全都扭曲起來。

梁叛將程燮夫婦倆穩在屋麵上,看向四周,深深地擰起眉頭。

如果沒有自己,那些忍者這次應該輕鬆完成任務、順利撤退了。

現在雖然暫時救了程燮,卻也無奈之下拉了程小二和他嫂子下水,最後結果卻還不好說,至少他還沒有想到離開這屋頂的辦法。

四麵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夜空,梁叛和程燁同時看向府外的街道。

鄧府巷!

幾團火光從鄧府巷轟然騰起,也是這種叫做甲賀火蓮的東西,燒得那處一片哀嚎。

忍者們朝老寧河王府的方向去了。

梁叛捏緊拳頭,狠狠地在屋脊上砸了一下。

他來海豐侯府可不是為了保護程燮這傻吊的!

保護程燮隻不過是不願因為自己的計劃,連累別人送命,畢竟自己帶來的麻煩總要自己先解決掉。

至於真正的目的,也不是殺死或抓住那銃手為自己洗刷一道罪名而已,而是為了跟蹤凶手找到徐海!

梁叛必要完成的目標就隻有一個——抓住徐海!

他很清楚,自己殺了鄭俊彥是事實,壓下隻有抓住徐海這一條路,可以為自己抵罪,其他都是在浪費時間,浪費機會!

可是現在,別說自己無法逃出火海,就算能夠追上去,也要被劉世延的兵攔住。

一旦陷入對方人海戰術的包圍之中,自己隻有一個結果:被殺或者束手就擒!

他今天跟蹤殺手找到徐海的計劃,從一開始便注定會破產。

而這四麵的火牆,在某種程度而言,反倒是救了自己……

梁叛其實並不擔心劉世延會殺死自己,雖然自己在燕子磯壞過劉世延的“好事”,但他從浙江借調來教習倭刀戰法的武千總已經死了,自己反倒對他還有用處。

所以劉世延其實反倒並不會真要自己的性命!

至於程沾和趙伯錫在門外說的那句:五軍都督府有人要摘他的腦袋……

梁叛望向遠處,雙眼微微眯起。

的確有這個人。

但他之所以篤定這人不是劉世延,因為他知道那是誰!

天草芥在那楠木盒子當中不光留了白冊的下落,還有一份名單。

那名單有兩部分,一部分是徐海、許棟、陳東等倭寇之中,大明和汪直滲入其中的臥底名單。

另一部分,便是倭寇反過來滲透大明、汪直的臥底,以及勾結大明官員的名單。

這份名單之中,五軍都督府的隻有一個,但不是劉世延。

而是左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