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奇看他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催促道:“到底算甚麽,難道他是你道上大哥啊,你別告訴我你堂堂郃陽侯家的公孫少爺,跑去給人當馬仔。”
趙開泰正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一聽這話登時拍手道:“哎,對!差不多!二爺,你果然有經驗。”
“我呸!”趙仲奇朝地上啐了一口,“個小兔崽子,你才有經驗!”
趙開泰不理他,向程沾道:“反正有甚麽事,隻要找他,都能幫我。上次我爹要找個會倭刀的,我便找他幫忙,他就會,而且聽中兵馬司的範叔叔說,梁五哥的倭刀很不弱的!”
“中兵馬司範宰?”程沾有些納悶,趙開泰這小玩意兒手麵倒挺廣啊,甚麽時候又認得範大成了?
不過趙開泰的話他也聽懂了,趙小侯和那梁叛是真有交情的,不是那種互相利用的利益關係。
於是他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嗓門說道:“今早我妹夫派人進城,捎了個信說,梁叛眼下可能在南城,昨夜在南門外從護城河上的岸。至於他是如何出的城,就沒人曉得了。”
他二妹是嫁去廣東的,妹夫就是韓國舅。
趙小侯與韓小妹的婚事,就是他這個當舅舅的給撮合的。
趙懿原本皺著眉頭立時舒展開來,點頭道:“這個人可真有本事啊!”
程沾點點頭,深以為然。
在他家裏發生的事,別人不知道,他們家的幾個核心人物可都是知道的。
當然,主要是靠程小二的轉述,對於梁叛的本事,他們比趙侯爺更有直觀的感受。
“那……”程沾有些猶豫地問:“我們要不要主動派人與梁叛聯絡一下?”
這就是他今日來拜訪的主要目的——要不要一起去聯絡梁叛。
如果去,那就代表他們兩家以後都要跟這個人綁在一條線上了,如果不去,那兩家也要商量個報答人家的章程出來,不能受了恩惠裝作不知道,侯府的臉麵還要呢!
趙懿沉吟片刻,沒急著表態,老侯爺的江湖深,自然省得其中的意義和區別。
他的手指在茶幾上輕輕敲打著,半晌才道:“我的意思,這人若是死了,那便想辦法報他的恩,找他家裏人報。如果沒死,那沒說的,我們勳家不怕跟人交朋友,隻有兩種人不交:仇寇不交、反賊不交;旁的隻要對味兒都可交。老大,你的意思呢?”
他看向自家老大。
趙伯錫笑了笑:“爹說的是,我也欽佩這種英雄。此人今日能攪動南京城,攪出個人人一心的局麵出來,明日說不定也能把大明朝攪個反正,這等人決不可錯過……不過見麵還是先算了,他一天自己不公然露麵,我們一天不宜主動去找他。”
老頭子的話比較唯心,趙伯錫說得比老爺子實在一些,也看得更加通透長遠。
但程沾有些遲疑:“不去見麵……可我們總須有個態度不是?”
其實他自家老爺子的意思跟趙懿差不多,他也是帶著任務來的,他的任務就是要聯合趙家,商量個形式出來,對梁叛表明一點“態度”。
趙伯錫笑道:“沾哥,你稍安勿躁。你回去問問韓指揮,梁叛如今人在哪裏,我讓開泰去送一張請柬。這個請柬讓我爹來寫,就寫個‘梁五世兄’。”
這請柬自然就是趙開泰與韓小妹成親的喜帖,並不是真讓他來參加婚宴,而是就像程沾說的,表明一個“態度”。
而且寫請柬的人也很重要,如果是趙開泰自己寫,那是私人朋友;如果是趙懿來寫,那就代表整個郃陽侯府要認梁叛這個朋友。
至於“梁五世兄”的稱謂,意思是,讓趙懿將梁叛認作趙伯錫他們這一輩的親近晚輩,一下子就把雙方的距離拉近了。
趙懿高興地點點頭,覺得老大這個法子著實不錯。
程沾也拍手道:“妙啊!伯錫,你這一著再好也沒有了。”
隻有趙仲奇有些不爽地道:“那他不是跟我平輩了?這小子明明是跟開泰他們這班人一黨的啊,得叫我叔叔的!”
“少廢話!”趙侯爺一聲嗬斥,指著三個小輩道:“仲奇,還有你們兩個娃娃,以後就跟著梁叛混,知道不?程家小二子,你要接任桃渚所,有機會的話多向梁叛請教請教。”
程燁連忙站起來道:“是。”
趙仲奇氣得又癱坐下來,兩眼望著房梁,生無可戀。
剛才還嘲笑大侄兒給人當馬仔呢,結果報應來得也太快了……
隻有趙開泰是無所謂的,反正他本來就是跟著梁叛在混。
聊了一會兒,管家忽然又報說應天府通判李大人送來拜帖。
程沾不明就裏,吃了一驚,問道:“這個李梧怎麽……”
趙伯錫給了他一個眼色,示意暫時不要多問,起身去迎。
趙懿在上麵解釋了一句:“開泰昨晚約的那幾個官家子當中,有一位便是李通判的公子。”
他說著摸了摸手邊的那支鳥銃。
程沾了然,他早就瞧見了老爺子身邊的那支鳥銃,不管是銃管還是木托,都打磨得油光滑亮,一看便十分精亮。
隻是不知這鳥銃是何處得到,又是甚麽來頭,所以沒敢多問,此時想想,多半還跟昨夜有關,說不定就是趙開泰那幫小鬼弄回來的。
李梧還是第一次踏足郃陽侯府,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勳貴人家的森嚴氣象。
程沾是老串門的,從來也沒遞過甚麽帖子,趙家下麵人也都認得他,所以一來直接就進了大門,等管家通報的時候已經過了二門,趙伯錫便在廳門外迎的他。
但李梧不同,他是正式遞了帖子的,又是第一次造訪,所以趙伯錫一直迎到大門口,接了他的禮,親自帶著往內堂來。
一直到兩人謙讓著進了屋,老侯爺趙懿站起來做了個迎接的意思,李梧連忙驅前,叩頭行禮。
趙懿是二等爵郃陽侯,外戚功臣封爵以及駙馬都尉的品軼都是超品,位在公卿之上,所以不論從哪個方麵來說,他都當得這個禮數。
此時程沾已將自己的位子讓了出來,帶著兒子向下挪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