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說過,冉清的父親冉天罡就是為了檢查水次倉的倉儲,才兩日不曾回家的。
沒想到這個水次倉的名字再次出現在梁叛的耳邊,竟然牽連著這樣大的一樁事體!
他不由得為老丈人擔憂起來了——這世間的事,不至於這麽趕巧的罷!
嶽三跳見梁叛皺著眉思索,不由得好奇問道:“怎麽,這水次倉有何問題?”
梁叛道:“嶽老大可知這水次倉是哪個衙門管,鬆江府還是華亭縣?”
“是華亭縣。”嶽三跳道:“鬆江府隻管籌備軍需,如數塞進水次倉裏,進了倉庫便不歸府衙管了,把守、倉儲、出庫,都是華亭縣。等出了庫以後是鬆江府再接收,還是直接由台州人馬過來接收,那便是出庫以後的事了。”
看來嶽三跳對這裏麵的道道十分了解,掰著手指頭替梁叛細細說了一遍。
梁叛基本可以確認了,冉天罡說是查甚麽倉儲,其實就是水次倉裏軍需棉布的數量不對了,正在緊急查找追索。
這個事如果掀出來,可能他老丈人真的要掉腦袋!
梁叛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多謝嶽老大,眼下事有變化,小弟得回去略作安排,便不久留了。”
嶽三跳不知他有甚麽安排好做,但這是旁人的私事,不必細問,便道:“好說,既有正事,嶽某便不留你了。”
梁叛站起來告辭,嶽三跳一直將他送到大門外麵。
正要分別時,梁叛想起一事,又拉著嶽三跳說道:“嶽老大,看來明日端茶賠禮的人要調換一下了。”
嶽三跳知道他說的是讓女兒給烏老大賠罪的事,現在想想,錯還真不在自己女兒身上。
要擱在平日,梁叛這句話便是開玩笑的語氣,可眼下的情境之中,不由得嶽三跳仔細思量了。
烏老大的確辦了壞事,到底怎生處置!
按照他家老二信裏的說法,是輕則上交官府,重則清理門戶的!
梁叛看出他的為難,忽然湊近了,對嶽三跳低聲耳語幾句。
嶽三跳驚得跳了起來,瞪大眼睛,指著梁叛道:“啊,原來你老哥是……”
梁叛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多聲張:“烏老大的事宜早不宜遲,我看你今晚就要把他控製起來,把事情的嚴重性同他說清楚,烏老大要是真明事理、肯為漕幫著想的話,一定會主動配合調查。
“這事鬆江漕幫先內部細細地查,把線索捏在自己手裏,確定烏老大沒問題的話,你們也不必向府縣衙門自首,否則鬧得不可收拾。直接跟我說便可以了,我知道了,就算你們自首。”
“一定一定!”嶽三跳拉住他的手,感激地道:“梁五哥,嶽某一定聽你的吩咐,哈呀,如此一來算是去了我鬆江漕幫一塊心病!”
這件事向府縣衙門自首,和向梁叛自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也會造成完全不同的兩種結果。
嶽鎮讓他帶人自首,其實也是棄車保帥的無奈之舉,實際究竟能不能保住“帥”,真正難以預料。
一切都要看府縣衙門追究的決心,和漕幫打點托人的力度,這就等於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別人的手上。
如果是梁叛這個自己人的話,那就能把追究範圍縮小到最小的程度,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嶽三跳此刻開始慶幸自己嘴巴打瓢了,若不是不小心說漏了嘴,把自家的老底給掀出來了,梁叛也不會看那封信,更加不會說出自己的身份,給鬆江漕幫留這個退路。
梁叛道:“自己人多餘的話不說了,我的事嶽二哥也不曉得,你不必張揚,蘇州幫那邊你也要盯緊了,有任何異常我們及時通氣。”
“好的好的。”
嶽三跳連聲答應,又將梁叛送出老遠,叮囑了明日一定到海通樓賞光,這才在梁叛的“留步”聲中駐足。
一直目送著梁叛消失在了黑夜裏,嶽三跳才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隨即趕忙朝回走,同時招手將幾個跟在遠處的馬仔叫了出來,壓低了嗓門道:“去四個人,兩個盯著烏老大,兩個盯著裔老大,不要教人發覺了。剩下的給我去家把難敵喊來,讓他多帶幾個人,我在茶館等著!”
說罷揮手趕散了一幫隨從,自己則快步回到茶館裏心神不寧地等著嶽難敵過來。
漕軍改幫二十年,各府的漕幫雖然都已穩定起來,但各家都有各家的弊病。
本來揚州幫的毛病是最大的,揚州幫、江都幫、高郵幫、泰州幫誰也不肯服誰,各自為政僵持了十來年,打打殺殺不斷。
不過前些年揚州幫的洪家兄弟終於打服了江都幫和高郵幫,大局麵總算穩定下來,泰州幫雖然鬧騰,但前些天聽說柴豹子已經死在南京了,揚州幫的一大痼疾算是徹底平了下來。
嶽三跳還不曉得,柴豹子就是被梁叛帶著錦衣衛給弄死的。
他鬆江幫雖然表麵大家一團和氣,其實也有問題。
比如烏老大和裔老大,兩人各占一方,誰也不用依賴他嶽三跳的水道——烏老大在上海,比嶽三跳的本幫更靠近江口;裔老大在青浦,依仗著澱山湖,可以越過本幫溝通蘇州府和嘉興府,直接對接運河。
要不是嶽三跳手下人多勢眾,又站著府城的便利,還真未必能穩穩壓住這兩位。
所以這次要動烏老大,要是烏老大識相,能不翻臉最好,可要是不得不翻了臉,就像他家老二說的,當斷則斷!
……
不提嶽三跳去捉拿烏老大,隻說梁叛帶著三座和頭陀回到客棧,還不曾休息著,便叫了老狗和小林翔太下來。
梁叛給二人布置了一項任務:明天一早跟著三座、頭陀動身前往朱涇,接應冉佐。
如果冉佐已經被困,那就要伺機救他出來。
三座和老狗自然沒有二話可說,至於小林翔太,梁叛之前留他一命,又答應了送他回日本,所以小林已答應為他效忠三年。
高腳七要留下來看著老黑,所以不能跟著去。
老黑這人比較佛係,被梁叛弄過來以後,壓根也沒表現出任何想要逃跑的跡象,因為梁叛給他出了個技術難題——如何在火槍上實現後膛燧發的技術。
其實燧發不難實現,難的是後膛裝填。
而後膛裝填的技術難點在於藥膛的密封性,為此他還拿出了弗格森後膛燧發槍的螺旋密閉原理。
老黑作為一個地道的技術宅,現在一門心思攻克技術難關,壓根沒有逃跑的心思——搞技術多有意思啊!逃跑?那玩意兒多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