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跑能跑到哪裏去?

跑回日本繼續鑽研如何增加鳥銃的射程、增減火藥的用量?

那沒意思,落後的技藝!

燧發才是真理,後膛才是歸宿!

畢竟一分鍾最多打出兩發的鳥銃,和一分鍾能打出六發甚至七發的後膛燧發槍相比,簡直就是個燒火棍!

不過雖然老黑的思想覺悟很高,保證一心跟著紅旗走,但畢竟不得不防,所以梁叛還是給安排了個高腳七留守。

第二天一早,三座便帶著幾人出城趕往朱涇。

不過冉佐發給段千戶的消息,已經是八天前了,此時不知還能不能在朱涇找到他。

說不定他已經成功脫險,進入了浙江地界。

梁叛對三座十分放心,即便找不到冉佐,自保總沒有問題。

他便不再操心朱涇的事了,換了一身衛軍百戶官的常服,匆匆出門趕往冉府去。

還是那條小巷,還是那扇小門,給梁叛開門的是冉清。

兩人悄悄捏了一下手,冉清瞧見他的衣裳,問道:“你在鬆江有公務要辦?”

梁叛沒再隱瞞,說道:“其實戚將軍給我額外派了一樣差事:巡察各處軍需貯存,然後整理回報南京,戚將軍要根據我的報告評估是否需要再調集物資,好提前做準備。南直隸隻有鬆江這一處,其餘的要到浙江去看。”

冉清聽說是軍務,便沒在這事上多問,隻說:“你可曾吃過了,廚下剛剛送來早點,有你一份。”

“行,一起吃,吃罷了你換個男裝,跟我去一趟西城外。”

兩人進屋以後,還是昨晚吃飯的地方,葉夫人恰好在替鬧鬧盛粥。

今日的早飯十分豐富,連主食帶小菜,足有十二三樣,想來又是冉太太的手筆。

梁叛心想:這位大太太的巴結算是巴結著了,誰能想到我不但派人去救他兒子,等會還要去查她老公的工作……

匆匆吃罷了早飯,冉清換了男裝出來,這才問起:“我們上哪裏去辦事?”

葉夫人也是此刻才知道,梁叛是帶著公事的,不由得和鬧鬧一起好奇地看著這位穿著衛軍常服的家夥。

梁叛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說道:“去城西五裏古蒲塘。”

葉夫人低低的驚呼了一聲,忙問:“去那裏做甚麽?”

她在冉家的地位雖然比較尷尬,但冉天罡畢竟是她女兒的父親,所以還是不由自主地替那男人擔心起來。

梁叛道:“去查水次倉。”

冉天罡也在查水次倉!

葉夫人以為梁叛是為了給她們母女出氣,所以要找冉天罡的麻煩,便軟語說道:“小五,你不必……”

冉清瞧見母親居然回護那個男人,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翻了個白眼。

梁叛連忙解釋:“我不是衝冉主簿去的,確實是有公務。隻是趕得巧了,可能還要同冉主簿打些公事交道。”

他看葉夫人這個樣子,更加不敢提水次倉軍需被人挪用的事了,唯恐惹起她的焦急來。

冉清安撫了母親兩句,囑咐鬧鬧在家陪著,順便看著兩個娃娃的功課,便跟著梁叛出門朝城西去了。

路上梁叛將昨晚在嶽三跳那裏看的那封信向冉清提了一些,這次連冉清都有些慌了。

根本不用梁叛明說,她也知道挪用軍需是甚麽樣的罪過!

梁叛道:“這畢竟是掉腦袋的事,冉主簿未必肯讓我查探,一定會盡力遮掩,所以到時候要你上場,幫我說服他。”

的確,現在冉天罡有要能夠盡快查出挪用之人,一則減輕自己的責任,二則能夠追回一部分贓貨。

到時候自己自掏腰包將軍需補足,這件事也就能夠平息了,至少保住一條命不成問題。

如果這件事立刻捅出去,冉天罡很大的可能難逃一死,所以如果梁叛隻身前去,即便亮出自己的身份,冉天罡也一定想方設法阻止他這個不知來意的人參與調查。

梁叛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要將冉清帶來。

有冉清這個中間人在,至少能讓冉天罡相信自己的善意。

他調查,其實也是在幫助冉天罡。

兩人到了水邊,叫了一條船從西麵穀陽門的水關出了城,沿著南河往古蒲塘去。

還沒到古蒲塘,就瞧見遠處河岸邊幾座巨大的倉庫,佇立在地麵上,許多身穿縣衙公服的皂隸,在那倉庫內外來來往往地忙碌,一看便知是在查找些甚麽。

梁叛心裏猜測,那些倉庫便是水次倉了。

這水次倉是宣德年南直巡撫周忱所建,這周忱也算是有明一代名臣,永樂年間文淵閣二十九學士之一,在南直巡撫期間多有改革建樹。

鬆江府內關於周巡撫的傳說便有不少。

比如這水次倉,比如昨晚嶽難敵去給仇鎮海請靈牌的聖興教寺中,有座聖興教寺塔,也是在毀壞以後周忱出資重建。

周忱當年在巡撫南直隸,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督辦稅糧漕運,興建這一座水次倉,便是為了漕運貯存、轉運之便利。

所以此處一向是鬆江重地,牽連衙門極多,倘若此處涉及貪腐,絕不可能是一兩個人這麽簡單。

梁叛已先做好了困難重重的心理準備,可到了水次倉,才發現此事可能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當他們從穀陽門出來的方向朝水次倉看時,隻能看到朝東一側的幾座倉庫。

看上去並沒有甚麽異樣。

可當他們走到西麵一側的時候,才發現眼前有三座大庫已經化為一片焦土,距離這一片最近的幾座倉房,也已被大火熏得焦黑,假若不是控製得當,恐怕這幾座倉庫、甚至整個水次倉都未必保得住。

不用想了,那幾座燒掉的倉庫,一定就是貯存台州軍需的棉布!

冉清遠遠地站著,看向那些黢黑的倉庫,也是目瞪口呆。

眼前至少有數十人在那幾堆廢墟上忙碌,其中一個身穿九品官服的中年官員,便站在人群當中,對身周來來往往的人似乎視而不見,雙眼茫然地看著某處,整個人憔悴蒼老,似乎全沒了生氣。

冉清見到他這副模樣,饒是心中千恨萬恨,此時也不禁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這時忽然有兩個皂隸凶神惡煞地向兩人走來,其中一個老遠便大聲叫嚷起來:“做甚麽的,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