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道:“我也沒幫甚麽忙,原本便是誤會,你家老大又沒甚麽罪過,即便抓了去問兩句,也放回來了。”
他這話其實是自謙的說辭,真要給東廠的抓了去,不管清白與否,可不是三天五日就能輕輕鬆鬆放出來的。
江寧縣學那個林教諭,就因為牽連到白雲庵的事,在中間經了一道租房的手,就被抓進昭獄關了許多日,最後就死在昭獄中了。
嶽三跳何嚐不懂,他道:“多餘話不說了,我把那兩個畜生叫了來,今日教他們給你磕頭認長輩。我家老大還敢跟你沒大沒小,稱兄道弟哩,哼,在家已給我臭揍了一頓。”
說著朝門外喊了一聲,嶽難敵便和嶽三姑娘一同進來。
嶽難敵的臉上青了一塊,果然是給他老子揍過。
嶽三跳道:“你們梁五叔在上,還不磕頭謝了梁五叔的救命之恩?”
嶽三姑娘偷偷看了梁叛一眼,噘著嘴,遲遲疑疑地往下跪。
嶽難敵卻幹脆,直接“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這下梁叛變成“梁三跳”了,一下跳了起來,搶至跟前道:“胡鬧,這樣成甚麽樣子!”
一手一個拉了起來。
嶽三姑娘本來有些不服氣,不大肯認這長輩,此時正好順勢起了身。
嶽三跳見兩個家夥膽敢站起來,氣得跳起來就要打。
梁叛連忙轉了個圈,攔住道:“啊呀鬧這些怎的,你幫我,我幫你,才是義氣。誰說幫了忙就要腆著臉充大輩,那江湖上還論不論輩分了?”
嶽三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不為己甚,瞪了兒子一眼,氣哼哼地坐了回去。
梁叛叫嶽家兄妹兩個也坐,又喊老楊再上兩杯茶來,對嶽三跳說道:“嶽三哥,說正事,我剛好有件事要求你幫忙。”
嶽三跳道:“哈呀,你我弟兄,這個‘求’字從何說起!有甚麽話,你吩咐下來好了,我叫難敵拚命給你去辦。”
梁叛笑道:“這個事他辦不了,非得你來!”
嶽三跳顯出注意的神色,說道:“哦?連難敵都辦不了,你說說看。”
其實鬆江幫如今好多事嶽三跳都放了手,全是嶽難敵替他辦,要說鬆江地麵上有甚麽事嶽難敵辦不了的,那麽他這個做老子的也未必就強得多少,所以嶽三跳一時心中栗陸,不敢再大包大攬了。
梁叛瞧他有些緊張,心中好笑,說道:“不是難事,隻是你家老大輩分不夠——我想請你老哥替我自小拜把子的三哥做一檔子媒。做媒嘛,須得請個長輩,總不合教個同輩弟兄去,那成甚麽話!”
嶽三跳一聽是這事,先是一喜,隨即放下心來,拍著胸脯道:“那是小事,不知你三哥相中哪家千金,鬆江城裏沒有我嶽三跳不敢保的媒。”
伺候在門外邊的老楊耳中聽著,端的是心花怒放,同時又感到汗顏羞慚,自家女兒是個沒人要的麻臉姑,哪裏是甚麽千金大小姐。
梁叛道:“啊,就是楊管家的二小姐,性子最好,我三哥愛慕她,正好老楊過去是跟你老哥做事的,若是你肯做主,再好也沒有了。”
嶽三跳聽了是這個人,心裏便不由得泛起嘀咕。
老楊家的二姑娘他是知道一點的,生過天花,臉上有麻斑,到了年齡幾年也不曾嫁出去。
原本嶽三跳還想著,反正江湖兒女不看重相貌,他打算做個好人,在幫裏挑個本分的後生,把這楊二妹許了。
可這事隻在他心裏轉過一個念頭,眨眼就忘了,現在梁叛的三哥要娶這姑娘,倒是好事,唯一拿不準的,是要娶楊二妹做正室呢,還是隻打算在鬆江安個外室。
若是做正室的話,沒說的,這樣的漢子連他嶽三跳也敬重,這個媒做的臉上有光彩,所以他不光要做媒,還要隨一份大禮。
可若隻是想玩玩,倒也不是不行,仆家女還講究甚麽,多給幾兩銀子罷了,隻是這個媒做起來不大有味道。
梁叛不知道他轉這麽多念頭,見嶽三跳在那裏點頭,便朝門外叫道:“老楊,你來!”
老楊急忙低著頭進來。
梁叛指著老楊,朝嶽三跳道:“嶽三哥,喏,楊管家在這裏,你開始罷!男未娶女未嫁,都是正經人家,兩麵清白,我瞧也不必太繁瑣挑個月底的日子辦事好了。”
嶽三跳聽他這話的意思,顯然是給老狗娶個結發的正房,哪裏還有猶豫的,凶霸霸地朝老楊問道:“喂,老楊,我替我好朋友的三哥做這個媒,要討你的二女兒做媳婦,你肯不肯?”
老楊道:“肯,肯。”
嶽三跳道:“諒你也是肯的。你回去跟你渾家商量一下,要多少聘金,拿個數字出來。”
老楊道:“不要,商量過了,不要的。”
嶽三跳道:“啊呀,要多少說嘛,不要像是我們在搶親!”
梁叛看嶽難敵和嶽三姑娘都在笑,總算忍不住了,站起來道:“嶽三哥,我瞧你這樣子同搶親也不相差了!”
實際上日期和聘金早就由冉清和楊家商量過了,此刻也隻是走個過場,誰知道嶽三跳恁的認真。
嶽三跳道:“那喜服、喜被這些總要的罷,這些我不大懂,你們列個單子,我教難敵去買。”
老楊再三謝了,回去找他渾家去列單子。
冉清把時間就定在本月底,雖說著實倉促,但老楊反倒樂意。
隻是一切置辦上怕來不及,現在有嶽家去辦,那是絕不會差的了,哪裏不高興。
講完做媒的事,嶽三跳才對梁叛道:“老弟,我來找你,也不特為感謝你搭救這兩個小東西,還有件正經事跟你說。”
他眼睛朝嶽難敵兄妹一瞪,兩人立刻起來朝梁叛告個罪,出去了。
廳裏就剩梁叛和嶽三跳兩人。
梁叛道:“嶽三哥,有甚麽話你說好了。”
嶽三跳道:“你曉弗曉得,昨天二晚閑昏時候,烏老大在船上給人燒死掉了。”
梁叛道:“燒死了?怎麽燒的?”
嶽三跳道:“就聽人說,船上起了一股鬼火,綠幽幽赫(嚇)煞人的,烏老大喉嚨被那鬼火燒穿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