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飛有了這麽個猜想,就明白梁叛這次為啥不再找陳老板幫忙了——陳老板手下人太少,梁叛瞧不上!

這時冉佐小心翼翼地道:“既然家父是被倭寇擄走了,蘇州漕幫又與倭寇有淵源,那我們可不可以通過蘇州漕幫向倭寇施壓,讓他們放了家父?”

梁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段飛解釋道:“季輔兄有所不知,此倭寇非彼倭寇。挾製冉主簿的,是徐海手下全師爺那夥人。而蘇州幫勾結的乃是澳門佛郎機一夥兒的,這兩方一在東一在南,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今在南方的那一夥兒聯通了蘇州漕幫,要將手伸到東邊來,盤踞南直、浙江一帶的徐海不會坐視不理,現在徐海派人到了鬆江來,就是要攪這趟渾水。這兩方非但不是同盟,反而頗有爭端,所以你的法子不但沒用,甚至會火上澆油。”

冉佐道:“那……那便沒法子了嗎?”

段飛苦笑道:“我們便是一直在想法子。”

有一句話是他的猜測,因此沒說:梁叛要借兵,是為了控製鬆江城,控製鬆江城根本原因就是為了保證冉天罡的安全。

至於冉天罡和冉佐父子的心思他也知道一些,這倆人手上應該都掌握了一些東西,隻是絕不肯拿出來與梁叛共享,甚至一直在利用梁叛這塊擋箭牌。

在他這個外人看來,梁叛做到現在的地步,已算是仁至義盡,冉家父子如今陷入這個地步,大半算是咎由自取。

這時門外有校尉來報,說李希禾醒了,要求見梁叛。

梁叛點頭道:“好,段百戶,你同我去。”

段飛道:“是。”說著站起來,跟在梁叛身邊朝門外走。

梁叛臨走時又看了看冉佐,再看看冉清,後者點點頭,一切不必多言。

眼見兩人身影消失在門外夜色之中,冉佐沒能得到營救冉天罡的承諾,有些悵然。

他站起來朝冉清道:“小妹,我先回去歇息了。”說著便要走。

冉清卻冷冷地道:“站著!”

冉佐一愕,停下腳步,問道:“甚麽事?”

冉清道:“你心知肚明,何必多次一問!你和爹到底知道甚麽,還要藏著掖著麽?”

冉佐訕訕一笑,說道:“你不懂,並非是我們不想說,實在不能說。”

冉清冷笑道:“你們這點小心思有甚麽不能說,你是湖溪派敝帚自珍,爹是想火中取栗、搶個大功升官罷了!冉佐,不要以為這家裏隻有你們父子在做官,我的官職可比你高,你當我真不懂嗎?”

冉佐這才想起,他這個妹妹可非比尋常人家女兒,乃是天下第一的女中夫子,哪裏是輕易可以糊弄的?

自己和父親一向沒把她放在心上,可他們似乎忘了,實則冉清才是這個家裏官職最高的人。

冉佐無奈地道:“你既知道,何必再問。我們一家分屬至親,我們是自己人,你當體諒我和父親的苦心。”

冉清道:“我體諒你們一再利用梁叛麽?明知他為了幫你們陷自己於險地,不惜四處樹敵,你們不但不心存感激,及早收手退出,反倒得寸進尺,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製造麻煩,讓他在前麵同別人周旋,你們自己躲在後麵謀私漁利……”

冉佐有些不滿地道:“你話何必說得這麽難聽,他要娶你,便是我們家人,一家人相幫互助不是應當的麽?”

冉清憤然起身,怒道:“眼下有求於他,嘴上才說一句‘一家人’,你們幾時將他當成一家人了?冉佐,你們父子簡直無恥!”

冉佐也是惱羞成怒,冷笑一聲:“好哇,我們無恥。若非梁叛此人離經叛道、行差踏錯,他何至於被逐出書院?我所查到的東西又何必對他隱瞞?

“若要扶危救國,唯有依靠書院眾誌成城,我縱然小節有虧,大義無損,何錯之有?父親頗有度支之才,深諳朝廷法度,卻屈居末位十餘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個機會,想要名正言順立功升職,一展抱負,又何錯之有?”

冉清目光冷漠地看著他,等他口沫橫飛地說完,扭頭離開了正廳,踏入夜色中去了。

冉佐漲紅著臉,胸膛兀自劇烈起伏,看著冉清的背影,狠狠捏住拳頭。

……

李希禾被安頓在二進院一角的小屋之中,屋裏亮著燈,梁叛與段飛遠遠瞧見,辨明了方向,繞著院中曲曲折折的小路,往那小屋走去。

段飛道:“我瞧咱們手上現有的證據恐怕仍有一些欠缺,最好再從那裴德洛口中問出點甚麽。”

梁叛道:“嗯,你說得不錯,但那裴德洛狡猾得很,我們對他知之甚少,就算對他用刑,讓他說出點甚麽,我們也沒法判斷他所說是真是假。所以非得有個讓他必須說實話的辦法,否則寧願不讓他說,省得最後真假難辨,這也是我為甚麽要先晾著他的原因。”

段飛點點頭,覺得自己確有考慮不周之處。

他問:“那如何讓他必須說實話?”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那小屋門外,梁叛一邊推門一邊道:“我是有個計較的,不過得找個會仿火漆印的人才行……”

兩人進了門,便不再多言,卻見屋裏支著一張床,李希禾躺在**,看上去精神有些委頓,但並不算特別虛弱。

床邊站著一名校尉,還有一位大夫。

梁叛走到床邊,向校尉點點頭,朝那大夫問道:“情況如何?”

那大夫叉著手,恭恭敬敬地道:“還好,這位相公身子健壯,已無大礙了,隻是需臥床靜養,不可亂動,否則扯破了傷口,恐怕加劇傷勢。”

這一點梁叛是深有體會的,受了傷不打緊,最怕是撕扯傷口,傷上加傷。

他“嗯”了一聲,說道:“有勞。”

大夫退了下去。

梁叛看看**的李希禾,說道:“聽說你找我,甚麽事?”

李希禾掙紮著想要起身,被梁叛按住了。

段飛在旁勸道:“李知事,方才大夫的話你也聽到的,這個當兒就不要多禮了。”

李希禾總算不再掙了,開口道:“梁百戶,多謝。”

梁叛道:“客氣,你身體不好,還是有話直說罷。”

李希禾道:“在下冒昧,想請梁百戶查一查水次倉眼下是甚麽情形,此事萬分緊要,在下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