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一小塊空地已完全站不下人了,還有幾個人想朝裏麵擠。
梁叛隻得又指了自己身前的一片區域,那些人又呼啦啦分了一半朝這邊來。
梁叛的目光落在原地不動的江榮身上。
江榮道:“梁百戶,本官有一事不明,你等捉拿朝廷命官,可有刑科駕帖?”
刑科的駕帖對於錦衣衛來說,便如同捕快的差票。錦衣衛要抓人,不是自己想抓就抓,流程上是皇帝下令辦差,由刑科擬下駕帖,錦衣衛這才可以根據駕帖上的要求出差抓人。
梁叛當然沒有駕帖,不過他並不能直說,隻道:“該有的都會有。”
江榮一臉頹喪,歎了口氣,站到了梁叛身前的那片地方。
他可不想被人白白剁掉半截手掌。
自古文人從來不缺骨頭硬的,但軟骨頭總是要比硬骨頭多得多。
抓來的那幫人仍然沒動的,還有六人,都圍在那老頭邊上。
梁叛又朝旁邊一指,說道:“從蘇州府跟著林逋到鬆江來的書吏,站在這邊。”
沒有人動彈,但已經站過隊的人,都齊刷刷看向沒動的那六人。
梁叛立刻有數了,看著那六人,冷笑一聲。
那六人中有一人拱了拱手,似乎並不如何著急的樣子,微微笑道:“這位大人,鄙人手中的確有些東西,也著實知道一些隱秘,隻要……”
梁叛掃也不掃他一眼直接一揮手道:“不談條件!來啊,給我征用華亭縣衙和縣牢,這些人都帶過去,連夜審。這幾個……”他朝原地沒動的那幾人一圈,包括剛剛說話的那位,“既然不想說就不要說了,直接上大刑,最後活下來的兩個人,再給一次說話的機會。”
眾人一聽無不聳然動容,那六人臉上才露出驚恐之色,其中一人連忙叫道:“大人,在下有話說,在下有林逋多年前派人扮作強盜殺死解民,私吞丁稅的證據!在下現在就可以說!”
梁叛道:“你想說,很好,那我就期待你能活到最後了,到時候一定與老兄徹夜長談。”
那六人一個個麵如死灰,有人當場便發起抖來。
錦衣衛大隊人馬押著這幫人,徑直朝華亭縣衙而去。
梁叛看著那幾個被拖拽著走的貨色,心裏清楚,這幾人是一直跟著林逋的,知道的秘密最多,掌握的證據也是最多,還都學了林逋刁滑精明的習氣,想要拿這些東西待價而沽,跟自己討價還價。
這些人看上去很有價值,可以拿到確鑿的證據,至林逋於死地。
但在梁叛看來,這些人根本都是屁用沒有,林逋隻是勾結佛郎機人一條就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再多幾條隻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也不能讓林逋再多死幾回。
所以最後那人哭著喊著要招認的時候,梁叛也沒給他機會。
梁叛真正想要的,其實是與盧獻之有關的證據,等鬆江的事一了,他還是得去台州,如果不能將盧獻之拉下水,到了台州之後肯定處處掣肘。
回頭這老小子暗戳戳地給自己穿個小鞋、告個刁狀,隻怕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江榮這幫人才是他真正要審問的對象,那幾個不幸的家夥,剛好被他用來殺一儆百!
他看看剩下的錦衣衛還有八個,說道:“剛才那人說有證據,一定是物證,你們到剛才那六人家裏去搜,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帶過來。”
那八名錦衣衛應命而去,梁叛回到藥鋪,從老狗身邊伸手拈起那枚鉛彈,細細地看著,心裏卻回想起上個月的南京,那個逃亡的夜晚,自己也是被人一槍打在了後背上,差點兒沒能堅持到西水關外。
同樣被這支鳥銃射中的,還有小君子宋博濤、武千總、夏同知……
現在又多了個老狗。
梁叛麵色陰沉,緊緊捏住拳頭,有些事,也該有個了結了!
……
盧獻之的臉色也是陰沉沉的,坐在二堂中,仍舊在劉世延的對麵,隻是自己身邊的江榮,卻已被梁叛捉走了。
而且是當著自己的麵!
劉世延施施然坐在椅子裏喝著茶,梁叛讓盧獻之給他帶的話,他知道了,心中好笑:你梁叛先對付了那名倭寇的銃手,再來找老子算賬罷!
盧獻之見到劉世延嬉皮笑臉的樣子,心中便湧起一股怒意,語氣中略帶譏諷地道:“方才梁叛來捉人,行事乖張、口出狂言,怎麽不見誠意伯出來彈壓此獠?”
劉世延不以為意,淡淡道:“他又不是以桃渚所百戶的身份來的,人家這次掛的是錦衣衛緹騎的名頭。盧大人也曉得,錦衣衛是親軍衛,我右軍都督府能做得了親軍衛的主嗎?那豈非是犯上?”
他倒是想起上次在右軍開會,徐繼勳拿來懟自己的話,這次剛好用來堵盧獻之的嘴。
盧獻之明知他是言語搪塞,毫無誠意,卻仍是無法反駁。
親軍衛是皇上自個兒的軍隊,右軍都督府再跋扈,也還真不敢犯這個忌諱。
劉世延見盧獻之臉色難看,便笑嗬嗬地道:“盧大人不必過於氣惱,你瞧,我這裏有個好東西,請盧大人瞧瞧。”
說著從兜裏取出一份公函來,戳的是左軍都督府的印。
盧獻之看了納悶:劉世延一個右軍都督府的,怎麽帶著左軍的公函?
他伸手接了過來,打開細細一看,登時眉毛一挑,抬頭朝劉世延拱了拱手道:“誠意伯出手果然不凡。”
劉世延哈哈大笑,說道:“梁叛的印信上是四枚印,隻要扒掉他這四枚印,他的印信還有甚麽用?巡察軍需倉庫的職責便不複存在,屆時他即便是錦衣衛,也沒了抓人的借口。如今左軍這一枚已經收回了,還剩南京兵部、京師兵部、浙江都司,南京兵部我還在請人運作,一有結果立刻六百裏加急送到鬆江,至於京師兵部還有浙江都司嘛,就要看盧大人你的手筆了。”
盧獻之不由得凝眉起來,京師兵部的公函他倒是能弄到,可京師畢竟千裏迢迢,耗費時日極多。
反倒是浙江都司的公文,因為他巡視東南的關係,對浙江都司也有一部分節製之權,所以隻要一封信過去,三五日之內,就有回音。
劉世延看他犯難,心中著實有些瞧不上,懶洋洋地道:“實在不成,你再找找南京的關係,到刑科給事中那裏查他的駕帖,今天的抓人他肯定是沒有駕帖的,隻要查證切實了,可以立刻扒了他錦衣衛的皮,沒有這層皮在,這廝便不足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