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彭員外不肯要全部的家具,隻要留下堂屋裏的一套圈椅茶幾。

一直忙到傍晚時分,陳亭才滿頭大汗地從彭員外那裏回來,興奮地道:“梁大人,錢款已經全部結清了,一共一千六百六十五兩銀子!”

梁叛笑道:“這幫人還真有錢啊!”說著推了一杯茶過去,說道:“陳大東家,今天著實辛苦。按照約定拍賣出了一百八十兩銀子,我要給你八十兩的三成,也就是二十四兩銀子。外加你賣家具出的力,另外給你三十兩,一共五十四兩,如何?”

陳亭幫梁叛跑腿賣家具,完全是白當差,根本沒打算要銀子。

可梁叛不但給了,而且給得很高,台州城裏任何一個房經紀,一天也掙不到五十四兩銀子。

他想了想,沒有拒絕梁叛的好意,當即點頭答應下來。

這幾家花錢用的都是現銀子,整整裝了兩口箱子,就堆在梁叛的腳底下。

梁叛當即稱了五十四兩,交到陳亭的手上。

陳亭接過銀子謝了,正要告辭,卻聽外麵報:“葛舉人家求見。”

屋內兩人不禁對視一眼,梁叛朝陳亭使了個眼色,陳亭立刻將自己的銀子收起來,藏在邊上一張桌子的抽屜裏。

梁叛朝門外道:“請進來。”

屋門推開,進來的是一位身穿繭綢直裰,好似文士的中年人。

那人一進門,先淡淡地行了個禮,說道:“生員葛孝誠,拜見大人。”

梁叛道:“哦,葛生員,請坐。”

他沒想到這位葛舉人家的當家人居然也是生員,因此著意將這人打量了一遍,不過這生員瞧上去也沒甚麽文氣,普普通通的相貌,隻是給人一種冷淡之感。

坐下之後,葛生員便開門見山地道:“大人,敢問秦老爹和彭員外是否已經來過?”

“不錯。”梁叛點點頭,也沒甚麽好隱瞞的。

葛生員道:“可是來買官邸?”

梁叛道:“不錯。”他心裏嘀咕,這葛生員倒是聰明,隻是鬧不清對方究竟是何用意了。

若是買房的話,梁叛還願意敷衍兩句,若是一味打聽別人家的事,那可要另外收費了……

信息也是要講價值的嘛!

不過事實證明是梁叛多慮了,葛生員很快掏出一個小布包來,打開放在梁叛跟前,隻見其中是一張兌票,外加五個大錠銀。

兌票是台州城常記傾銀鋪的,票值五百兩,火耗已付,是可以全額取兌的,加上五個大銀錠一共七百五十兩。

葛生員道:“學生打聽過,秦老爹連房屋地皮和家具一共是七百四十兩銀子,學生願出七百五十兩,也請大人出讓一套。隻是要清淨些,位置在邊角的最好,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陳亭拿起那張兌票正反麵都檢查了一遍,點頭道:“是常記的票子。”

梁叛“嗯”了一聲,向葛生員道:“最東麵倒是有一套,不過前任鄒百戶的家眷還在住著,你若肯等的話,等鄒百戶在新任上落腳,最多十天半個月,這家便會搬了。若不願等,那隻好你自己另選一個,隻是不會在邊角上了。”

其實還有一套,在最西頭,隻不過梁叛自己已經下手了。

雖然還沒給家具的錢——畢竟那些家具他也不打算買,隻是將自己的房子借給桃渚所當倉庫,暫時存放那些無處可堆的家具罷了……

葛生員道:“可以等。”

梁叛便取出房地契來,定約成契,還是陳亭居中作保。

葛生員拿了房地契,沒再多說甚麽,便告辭行禮去了。

梁叛看看那葛生員的背影,咂了咂嘴道:“好奇怪的家夥……”

陳亭道:“大人有所不知,葛家在當地人緣不大好,從不與人來往,因此他家買這官邸,多半不是為了貪這份臉麵排場,而是為了從人群中搬出去。”

梁叛道:“原來如此。陳大東家,我看你先將客棧的事放一放,明日我們便去台州,你籌措一下糧食,我去會一會台州河幫的羅南鬥。”

陳亭道:“謹遵台命。”

梁叛道:“那明日一早,便在你店裏會合,你騎馬還是乘車?”

陳亭道:“在下騎術不精,往來都是乘車。”

梁叛道:“那好,到時再會!”

陳亭當即告辭。

梁叛便關起門來,算了算賣房的收入,今日賣給“四大家”的,加上自己的一百二十兩,再扣除給陳亭的傭金,還剩兩千四百八十一兩!

梁叛看著麵前稿紙上,加減之後得出來的這個阿拉伯數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連日來的壓力似乎大大地緩解了。

他感到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麵發展,莫不是丫頭的到來,給自己帶來了好運道?

想著忍不住一個人笑了起來,不過他的笑容很快又收斂了。

賺了錢固然可喜,但有一個問題即刻擺在了梁叛的麵前:這筆錢是全部用來還債,還是修繕兵器或者修補兵舍?

桃渚所可謂是千瘡百孔,處處都要花錢,四海商行又遲遲不再派人來談續簽借貸的事,兩頭沒個準信,這讓梁叛好生難以抉擇。

桃渚所眼下欠四海商行一萬多銀子,即便按一分利來算,去年一年光利息就要一千兩,即便四海商行願意暫時不與桃渚所清賬,隻是續簽,那也要立刻掏一千多兩銀子給他們。

否則梁叛之前向陳紀保證“明年的賬一定比今年少”,就成了一句屁話。

梁叛一想到那些好似無窮無盡的債賬,本來有些輕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操!”

梁叛突然一腳踢開擋在身前的桌子,猛然站了起來,但他心裏那股跳動的怒火並沒有隨著身後椅子“哐當”一聲的摔倒,而泄去了大半。

梁叛歎著氣搖搖頭,轉身重新扶起椅子,口中嘀咕著罵道:“挨千刀的冒慧仁,可把老子坑慘啦!”

他走出衙門,叉著腰站在校場巷上,抬頭望了望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張阿達跟在後麵,所了門,看他這副樣子,便低了頭沉默不語。

梁叛忽然問道:“張小旗,你們冒千戶,到底是個甚麽樣的人?”

張小旗思考了片刻,很概括地答道:“冒千戶這個人,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