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不論是圍堵的,還是圍觀的,個個動容。
張小旗也很著急地看著梁叛,心裏想替自己的鄉親們討個饒,但並不敢——他怕剛才踢走那幾人已經犯了忌諱,隻是梁百戶暫時不說,如果現在再站出來求饒,那就顯得不識好歹了,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但他不出頭,有人也會為自己出頭的。
仍然被梁叛“圈住”的那些人當中,有一個站了出來,激憤地道:“我們不曉得犯軍法,衙門欠我們糧餉,我們朝衙門討債,有甚麽錯?”
這是個滿麵通紅的漢子,梁叛朝他手裏看了一眼,冷笑道:“討債要帶刀嗎?”
那人手一鬆,下意識的便將手中的刀丟在了地上。
梁叛看看其他人,說道:“既然你們不曉得軍法,我可以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先把刀都給我放下!”
這群人一聽可以贖罪,連忙都將刀放在了地上。
張阿達帶著幾個手下擠進去,將地上的兵器一一拾起來,遠遠地堆在一旁。
“張小旗!”
他突然聽見梁百戶在大聲地叫自己的名字,以至於在場的所有人都將目光轉過來,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張阿達連忙站直了身子,也很大聲地應了一聲:“在。”
“全部拿下!”
梁叛下令,但這次不用張小旗招呼人動手,先前從圍堵的人群中退出去的那批人,已迫不及待地衝上去,將那些沒有退出,或者沒來得及退出並剛剛丟棄了兵器的人捉拿起來,一個個按倒在地上。
他們不但衝得最快,而且動作最麻利,下手也最重。
梁叛下了馬,不再看這些人,一邊朝衙門口走去,一邊說道:“桃渚所眼下正在移交轉接當中,等到移交完成,先發三個月的糧餉。全部整合完畢以後,再將剩餘的全部補足……”
他走到衙門門口的時候,停了一停,轉頭看向一個個滿臉欣喜的人們,接著說道:“所有在押之人罰餉三個月,每日操練加倍,死罪暫免。誰再鬧事,定斬不饒!”
說完便推門開門,在眾人戰戰兢兢的目光當中,帶著管寄走進了院子。
看來買房的錢必須得拿出來發餉了。
四百多人,四個月的糧餉,折算成白銀將近一千二百兩。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剩下的那點銀子,用來還四海商行的錢肯定是杯水車薪了,拿來修整兵備的話,卻還略有盈餘。
不過事未定規,具體桃渚所是仍舊以衛所原樣存在,還是改所進營,編入營兵體製,這都要等最後的決定。
關上衙門的大門,仿佛將一切的喧鬧關在了門外。
然後他就瞧見了一個人。
程燁。
程小二此時正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內,笑嘻嘻地看著梁叛,“哢嚓哢嚓”地嗑著瓜子,一副看戲的樣子。
幾日不見,程小二似乎比之前更成熟了一些,不過看上去還是小屁孩一個。
梁叛失笑道:“你小子哪來的瓜子?”
程燁道:“小五嫂給的,我剛到的時候,小五嫂就在這裏等你。”
“小五嫂?”梁叛當然知道是丫頭,不過這個稱呼隻限於小鐵那幾個弟兄知道,怎麽程小二也這麽叫?
程燁似笑非笑地道:“她讓我這麽叫的。”
梁叛無奈地搖搖頭:“行罷,外麵鬧成這樣,你怎麽躲在這裏?”
程燁道:“我還沒上任,出去名不正言不順。不過我瞧台州的商人應該敲打敲打了,公然指使衛軍挑釁千戶所,那還了得!”
他說著,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殺氣。
不過也把小臉憋得有些扭曲,就像……一隻衝著村霸大鵝喑喑吼叫的小奶狗。
梁叛給馬卸下行李,程小二也站起來幫他解馬鞍和轡頭。
將坐騎料理完後,兩人進了屋,程燁便從自己的行禮中取出兩封信來,交給梁叛。
一封信是戚繼光給的回應,沒有多談細節,隻說桃渚所的事暫時交給他全權處置,又說程燁未必會在桃渚所上任。
程小二的任務還是組建新軍,如果條件合適的話,就先在桃渚所上任,以桃渚所千戶的身份借調新軍。
當然了,如果條件不合適,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以衛軍軍官借調有利有弊,有利的是可以同時接收整個桃渚所,調動桃渚所的資源以迅速充實新軍的根基。
弊端自然是尾大不掉,桃渚所一切遺留的問題都要由程燁這個新任千戶來解決。
現在決定程燁要不要接手桃渚所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桃渚對於新軍來說,到底是一大助力,還是一個巨大的累贅。
這需要等戚繼光到來以後,綜合權衡。
收編一個有利無弊的桃渚所當然是上上之選,但如果實在無法承擔桃渚的大坑,那就隻有另起爐灶,白手起家。
這是出於無奈的下下之選。
而梁叛要做的,便是在戚繼光到來之前,盡量將弊端消除。
梁叛看完後苦笑道:“戚老板還真看得起我啊。現在桃渚所的問題很多,最大的就是賬上欠了一萬多銀子的虧空,而且房舍、兵器全都需要修繕,兵員也完全沒有戰鬥力——簡單來說,除了這座城,桃渚所眼下沒有任何值得收編的東西。”
程小二道:“不對啊五哥,我聽說桃渚還有一萬多畝屯田,這不是好東西麽?”
梁叛道:“屯田需要人種的,一般邊衛屯戍的比例是七分屯、三分戍,也就是說我們有一千人的話,就得撥七百人去種田,平時操練打仗的精兵隻有三百人。”
“是這樣……”程燁點了點頭,忽的笑道:“最好有人替我們種田,按時送糧食來,我們隻管打仗。”
梁叛也笑著說:“你想得倒美,要做衛軍就得自己種田,要做營兵就得自己籌糧,哪有不種田也不籌糧的!”
程燁道:“那還是營兵好,來去自由,哪裏有仗打就去哪,大不了自己籌糧好了。”
梁叛道:“那錢呢?能籌到錢一切好說,沒錢談個屁。”
程燁撓撓頭,想想是這個理,便不再說話了。
梁叛再看第二封信,來信的人教他完全想不到,竟然是李伉!
李伉很快要跟著全家搬來台州,因為他爹李梧已經調任台州知府!
嗯,好像找到籌錢的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