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少不了在丫頭的賣力伺候之下,享受了一回**,官邸的所在也很快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疲憊當中,盡早地沉入了夢鄉。

不過春風樓中依舊是燈火通明,四海商行的少東家陳紀,此刻還在請客。

酒菜排滿了一桌,樓裏的小娘兒除了阿芝之外,也都在房中伺候。

隻有一點,客人都還站著。

陳紀請的兩名客人,都是桃渚所的衛軍,而且是已經被斬首的二禿子的死黨。

這二人本身並非軍戶,而是本地的混混,隻因為桃渚所衛軍人數曆年下降,冒千戶為了擴充屯田的人手,才將這批人擴充進來。

陳紀此時臉色陰沉,等著兩人當中個頭高一些的、長相也更凶悍的說道:“包三才,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講好了,想要多少銀子?”

包三才生的是一臉橫肉,此時卻一副戰戰兢兢的神態,低聲道:“不幹銀子的事,少東家大概也聽說了,梁百戶下了令,再有鬧事的,定斬不饒。”

陳紀一聽這個名字,就無比惱火。

他將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摜了出去,咬著牙道:“他下令?他憑甚麽下令?冒千戶還沒卸任,他算甚麽東西?胡亂殺人,還有王法沒有?你們不要怕他虛張聲勢,本少爺出到一百兩,怎麽樣?”

另一個混混顯然對“一百兩”這個數目動心了,不住地那眼神朝自己的同伴示意。

包三才卻搖搖頭:“我們不曉得啥個王法,也不曉得他憑甚麽下令,隻知道二禿子因為帶頭鬧事,已經死了。”

陳紀一張臉皮黑沉無比,豎起連根手指:“二百兩!”

包三才還是搖頭:“不幹銀子的事。”

這句話他剛才就說過一次,不過陳紀顯然並不在意。

在他的觀念中,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可以折算成銀子,根本不可能存在在與銀子無關的事!

“三百兩!!”

陳紀一雙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包三才。

後者隻是打了個躬,說道:“沒別的事,小的便退下了。”

說完不管陳少東家殺人的目光,徑直走了。

跟他一道兒來的那人看看陳紀,掙紮猶豫了片刻,眼看包三才已經出了屋門,隻好一跺腳,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一走,屋內氣氛頓時凝固起來,幾個專門叫來陪客的小娘兒,也都訥訥地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砰”的一聲響,陳紀重重的一拳捶在桌上,麵前的空碗登時跳了起來,沿著桌邊滾了兩圈,最後“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小娘們個個臉色煞白,也不知誰起的頭,一個個朝房門外逃。

陳紀突然怒喝一聲:“我看誰敢走!”他伸手抓住身邊最近的一個,揪住那小娘的長發,將她的腦袋狠狠地按在了一碟子板鴨裏,惡狠狠地叫嚷:“給我吃!都給我吃!本少爺請客,誰敢不給麵子?!”

門外的小廝朝裏麵張了一眼,陳紀當即抓起一隻蹄髈,狠狠砸了出去,吼道:“你給老子馬上回台州,把溫供奉叫來!”

……

張小旗找的那群泥瓦匠的確靠得住,第二天便來了十幾個,都帶著家夥。不光有城內的,還有左近鄉裏的,七八個是大工,其餘都是學徒。

校場中也沒甚麽困難的活路,隻要將損壞坍圮的房屋,照著完好的樣式重新修繕起來便是了。

該砌牆的砌牆,換瓦的換瓦。

城南十幾裏外便有一個燒磚瓦的窯口,供應很快。

其實要從窯口買的隻是瓦片,磚根本不用,張小旗按照梁叛的命令,從衛軍當中抽調了一百人,都到後所山挖黏土回來,和水倒進模子裏,烤幹了就是一塊方便廉價的土坯磚。

因為許多房舍的屋頂坍塌日久,檁條、椽子都壞了,因此下午又來了一個木匠,帶著三個學徒,又領了二十個衛軍,上山伐木。

一時之間校場內外熱火朝天,連很多城內居民都被吸引過來,大人娃娃遠遠地圍觀,仿佛是桃渚城多年不遇的一件熱鬧盛事了。

鐵匠一時之間倒並不好找,冒慧仁在任上十幾年,從來也沒想過要修兵備,偌大的千戶所中並無一個鐵匠,隻好將損壞的兵器全都裝車拉到城外好幾裏遠的鐵匠鋪去。

梁叛早上下午各來一趟監工,其餘時間便躲在家裏養清閑,連衙門的大門也不曾進去過。

程小二也聽了他的安排,安安心心地帶著大軍駐紮在城外,對桃渚所的事全然不問,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如此一連過了三天,校場中損壞輕微的房屋已經全部修繕一新,看進度著實不慢,梁叛幹脆不再監工,整日躲在家中。

到了第四天,忽然有人來訪,是南北商行的陳亭。

梁叛在池塘邊見的陳大東家,一人一張竹椅,坐在塘邊柳蔭下吹風。

一見麵,陳亭先謝了梁叛的照顧,將幾百兩銀子托給他采辦。

梁叛笑笑,說道:“交給誰辦不是辦啊,找個信得過又懂行情的,既省事又放心,於桃渚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也值得為這點小事專程來謝我?”

陳亭笑道:“那隻是一方麵,除了道謝,還有送馬,大人要采辦的二十匹馬,已經送到了。如今台州馬少,市價是十二兩四錢銀子一匹,不過在下托了些舊關係,頗有折扣,劃下來十一兩二錢一匹,總數是……”

“打住打住打住!”梁叛連連擺手,製止了他的乘法算術,說道:“總價按照十二兩二錢銀子一匹結算好了,銀子從總數裏扣除,每匹馬多出來的一兩銀子是你自己的關係,算你抽酬傭。”

這並不是梁叛慷公家之慨,也並非假公濟私收買人心。

實際上馬匹眼下在台州的市價雖然是十二兩四錢,但如果桃渚所自己派人去采購的話,也能將價格砍到十二兩二錢左右,再少的一兩銀子,就真是陳亭自己的關係了。

他們家從四海商行到南北商行,都做馬行,肯定需要采購馬匹,這方麵關係自然是有的。

實際上按照十二兩二錢結算,雖然單價上既不吃虧也不優惠,卻已經是桃渚所占了便宜,畢竟省下了這幾日采辦差旅吃住和人力的項支出。

說起剩下的銀子,梁叛問道:“扣除買馬的錢,剩下的全部折成糧食。對了,你那裏調集了多少庫存,幾時能采辦足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