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鰾偏硬,做套的話質量肯定不如羊腸。
梁叛當即放棄了這個想法,將兩隻魚鰾丟回水裏,問道:“丫頭,今天吃啥,好香啊。”
丫頭專心致誌地看著灶膛的火苗,頭也不抬地道:“飯,栗子飯。”
栗子飯,顧名思義,就是將毛栗子肉剝出來,和米飯一道兒煮著吃,煮出來香味撲鼻,已令人食指大動。
梁叛咽了下口水,又看看那魚,問道:“魚怎麽做?”
丫頭道:“紅燒啊。”
梁叛點點頭,又問:“你熱嗎?”
丫頭翻了個白眼,濕漉漉的劉海貼在腦門上,小臉熱得紅撲撲的,根本就不用任何回答。
梁叛問了一句廢話。
梁叛訕訕地一笑,說道:“等會出去找個做飯的老媽子罷,你別自己弄了。”
說完趕緊溜了出去。
……
又是三天以後,校場內的兵舍已經修繕完畢,工匠們開始建造新的二十座房屋。
雖然校場營區內的房屋足夠住下一千人,但梁叛不得不為新軍的擴充考慮。
如果不是地皮有限,他還會要求建造更多。
第一批重造的兵器也已經送了回來,卻全部封存在庫,並沒有下發到衛軍的手上。
如今整個桃渚所,隻有經梁叛挑選出來的五十人配備兵器,其餘人即便是操演用的,也都是木製腰刀。
這是他對桃渚所施行的新的管控。
南北糧行的第四批糧食,一共十七石,就在這天早上送到了桃渚城。
陳亭親自到城外接到城東的庫房。
城東庫房在關帝廟的對麵,就在陳亭指揮著糧車朝庫內卸糧食的時候,卻瞧見張小旗的兩名手下:那個跛腳的鄧開,以及十三歲的小軍張桂,正聯手押著一個衣衫淩亂、卷毛白皮的外國佬朝西走,約莫是去見梁叛的。
陳亭做買賣的,對外國佬並不少見,他知道眼下中國出現的這類白皮鬼子多半是佛郎機人,他們的眼窩通常比中國人和朝鮮人都要深得多,鼻梁也常常會很高。
隻是奇怪,這人怎麽會被兩個小衛軍給抓住的?
看他的身板兒,幾乎高過鄧開一個腦袋,胳膊粗肩背也厚實,所謂身大力不虧,別說鄧開和張桂這兩個幾乎沒甚麽戰鬥力的家夥,就算張小旗來了,也未必會是對手。
這三人一走進城,立刻便遭到了大量的圍觀,人們很快聚到了四周,對著那白皮鬼子指指點點,鄧開被這麽多人看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跛腳走得更快了些。
張桂則高高昂著頭,得意地睥睨左右。
他指著那神態沮喪的白皮鬼子,大聲地宣布:“我們抓到一個奸細!”
人群中登時一片叫好,甚至有膽大的,狠狠地朝那白皮鬼子吐了口水。
陳亭皺著眉,幹脆教手下自行卸貨,管倉庫的照例拿著一根削尖了的竹棍,在每個糧包上戳個洞眼兒,檢查裏麵的貨色。
從那洞眼兒流到地上的米粒也不去管,等到這些人都走光了,庫房門關上以後,他自然會找個沒人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灑出來的糧食收集起來,裝成一個小口袋,拿回家裏去。
陳亭跟在那三人後麵,果然瞧見鄧開和張桂押著那佛郎機人在十字路口折進了校場巷,圍觀的人群也呼啦啦地跟了進去。
但他沒看見的是,就在不遠處的街角,陳紀和溫供奉正遠遠地注視著這一切。
等到人群全都擠進了校場巷中,陳紀皺著眉問道:“這能行嗎?”
雖然溫供奉足足向他解釋了三遍,但陳紀對這個複雜的計劃依然沒能完全理解。
隻知道這是一個連環計,有可能讓梁叛主動提出質押桃渚所的屯田,來換取大量的銀兩。
溫供奉道:“如果他對立功半點兒興趣也沒有,那便行不通。”
陳紀有些惱怒起來:“既然行不通……”
不過他很快閉嘴了,即便再笨的人,也能聽出溫供奉的言外之意:哪怕他有一點兒要立功的心思,那就能行得通。
陳紀很快又得意地笑了,轉眼順著校場巷,朝北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
梁叛感覺這兩天腰不大爽利,他赤膊在床沿上,揉了揉後腰,略微有點酸澀。
轉頭看看半躺在**的丫頭,隻穿了件白綢子的短褻衣,胸前露著一道淺淺的小溝,一邊媚眼如絲地喘息,一麵有氣無力地替自己打扇。
梁叛搖搖頭,啐道:“早也要晚也要,人不大胃口不小!”
丫頭嘿嘿一笑,挪動著軟綿綿的身子,爬到他身邊,將腦袋靠在他的腿上,促狹地道:“你不行了?”
“放屁,你才不行!”梁叛揪住她的耳朵,將她的腦袋扯到一邊,丫頭“噫”地叫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又躺回去。
梁叛站起身披了衣裳,嘟囔著道:“看來要節製一點了。”
轉到小廳中,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麵已是陽光大好,隻是燥熱了些,池塘邊的唧唧蟬鳴也沒一刻停歇的。
梁叛已經好幾天沒出門辦公了,正想著再找點甚麽樂子,卻瞧見不遠處的柳樹蔭下站著一個人,是小賴子。
小賴子顯得很緊張,站在樹蔭底下一動不動,瞧見梁叛出來,猛地來了精神,快步走出來,手忙腳亂地行了一禮,大聲道:“大人,我們抓到一個奸細!”
梁叛一愣,問道:“甚麽奸細?”
小賴子道:“是個白皮鬼子。”
梁叛道:“在哪呢?”
小賴子道:“就在衙門裏。”
梁叛想了想道:“知道了,你先去,我過會兒來。哦,看看迎賓客棧的陳大東還在不在城裏,在的話給我叫過來。”
小賴子大聲答應著去了。
梁叛看著小賴子遠去的身影,一時卻有些怔忪。
怎麽突然抓了個奸細?
抓到奸細當然是好事,但無緣無故抓到個奸細,這怎麽看都很奇怪啊……
而且還是個白皮鬼子。
梁叛沉吟一聲,係好衣裳,邁步朝高腳七他們住的地方走去。
裴德洛無精打采地坐在屋裏,左手的手腕以下,已經空無一物。
慘白的紗布緊緊地纏在他的傷口上,就像他的臉色。
忽然屋門口的光線一暗,裴德洛抬頭看去,卻見梁叛正笑眯眯地站在門檻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自己。
裴德洛連忙站起來,看著這位不速之客。
不,現在他自己才是客人,來的這位反倒是主人。
梁叛笑容和煦地道:“裴老板,請坐請坐。還沒恭喜,一年之後你就要榮升石竹商會的會長了!”
裴德洛一臉死灰,重新坐下來,默然不語。
梁叛走到他麵前,說道:“你們石竹商會是不是波爾圖最大的商會?”
裴德洛淡淡地道:“看來閣下聽到了不少,你們明國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們葡萄牙的城市,閣下或許是第一個。”
梁叛笑道:“榮幸之至。看來我也是裴老板入主石竹商會第一個見證者咯?”
裴德洛臉色微變,憤然道:“不錯,在鬆江是我騙了你,但我現在已經是這樣的下場,閣下何必一再譏諷!”
梁叛看著他,忽然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是一千三百磅銀子而已,很難嗎?”
裴德洛以為他依然在反諷自己,不禁怒道:“一千三百磅相當於你們的一萬兩千兩,而且是純利潤,難道很容易嗎?”
梁叛道:“一萬多兩就能換一個波爾圖最大的商會,我想根本不用你自己出手,有的是人願意資助你罷?”
裴德洛一愣,才知道原來對方是這種想法。
他頹然搖頭道:“並不是這樣!”
“怎麽?”梁叛奇怪地道:“我明明聽你們說,隻要你一年內賺夠一千三百磅,同時接引一位漕幫的首腦入會,就能挑戰蘇菲婭,成為石竹商會的會長啊?”
裴德洛道:“不,你根本不懂,這是額外的!而且我們石竹商會也並非私人所有,即便做到會長,也並不代表得到了商會的全部資源。”
他見梁叛疑惑,便解釋道:“石竹商會直接向我們的王室負責,會長需要有能力最強的人來擔任,所以才會有這種挑戰的製度。挑戰成功後會得到會長的身份,從而獲得更大的支配權,以及在國內更高的地位,但是並不能將商會的財產據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