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聽了暗暗點頭,怪不得還可以通過挑戰獲得會長的職位,原來這個石竹商會的會長並非商會的所有者,而是相當於類似於CEO的職位。

不過想想也對,如果是私人所有的商會,手下再有能力也隻是自己賺錢的工具,誰會設置這種給自己找麻煩的製度!

他問:“那你說一千三百磅的賭注是額外的,那是甚麽意思?”

裴德洛痛苦地道:“這是超過蘇菲婭的數量!”

梁叛這回差不多明白了他們的挑戰機製。

為了保證商會的盈利最大化,石竹商會便用這種挑戰機製來刺激商會的成員,也就是說挑戰者的能力必須高過現任的會長,至於高過多少,那便是雙方約定的挑戰條件。

在裴德洛來說,他在一年內所賺的錢,必須超過蘇菲婭同時間內所賺總數一千三百磅,也就是大約一萬兩千兩白銀。

如果蘇菲婭賺了兩萬兩,裴德洛就需要賺三萬兩千兩。

另外,似乎還有個教會任務,接引的人數也要比蘇菲婭多出一人。

那麽問題來了,蘇菲婭一年能賺多少錢,又能接引幾人?

裴德洛徹底頹然,說道:“蘇菲婭去年一共為商會賺到六千七百磅……相當於六萬兩白銀。”

梁叛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地道:“也就是說,你必須在一年內賺到七萬兩千兩?”

“或許不止……”裴德洛苦笑道:“今年蘇菲婭在明國開拓了更多的市場,她賺的錢一定會比去年更多,所以要想贏過她,保守估計大概要賺到十萬兩。”

梁叛愕然道:“那你去年賺了多少?”

裴德洛有些羞慚地道:“我沒有蘇菲婭手中的資源,隻能自己慢慢建立渠道,所以去年除去大量的開支,其實沒有賺到甚麽錢……”

梁叛以手撫額,無語地道:“那你渠道建得怎樣了?”

裴德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被閣下抓到以後,已經很久沒有外麵的消息了。不過在此之前,進展還算順利,原本估計今年便可以獲得不少於四千兩的盈利的。”

梁叛不由得翻了個白眼,撇嘴道:“那你還敢向蘇菲婭挑戰?”

裴德洛無奈地道:“如果不向她挑戰的話,我注定會被逐出商會的,也不會再有任何商會願意接收我。到時我損失掉的資本也會變成我的債務,得不到收入,無法還清債務,又無法回到葡萄牙,我隻能在這裏餓死。即便不被餓死,蘇菲婭也一定會以討債的名義,命令文森特殺了我!”

梁叛一陣默然,怪不得裴德洛被迫之下會發起這種注定無法成功的挑戰。

一年之後即便無法成功,被逐出商會,至少他也能靠這一年的時間來還清欠商會的債務,即便還不清,也可以將債務盡量減少到自己可以承受的程度。

哪怕以後無法再依靠商會賺錢,也能想辦法在大明混口飯吃,而不用擔心被文森特那種人以討債的名義打死。

說白了,他們商會就是用殘酷的群狼戰術,發揮了每個人的力量,分別去搶占市場,最後將所有人的市場整合在一處。

等到占領了大量穩定的市場以後,商會的盈利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暫時拋開錢的事,梁叛又問:“那去年蘇菲婭接引了幾位信徒?”

裴德洛道:“兩位,一位是羅南鬥,一位是蘇州姓黃的。”

“老黃潮?”梁叛道:“那也是她接引的?我還以為是你!”

裴德洛驚訝地道:“你知道那個人?”

梁叛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在心中思量片刻,漸漸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看向裴德洛,說道:“裴先生,你的處境不大妙。不過,如果我幫助你挑戰成功,我能從你那裏得到甚麽?”

裴德洛猛然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梁叛,目光之中閃過一片希望的火光。

但那火光很快便熄滅下去,他用僅剩的一隻手抱住腦袋,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十萬兩白銀,三名信徒,這是不可能的!”

“沒有甚麽不可能!”梁叛忽然正色道:“你信不信,我隨時可以幫你接引一兩名漕幫首腦入會。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們所謂的‘首腦’到底是指一幫之中地位最高的老大,還是隻要有相當勢力的領導人物?”

裴德洛道:“是後者!他需要有相對獨立的地盤,和數量不低的人手、船隻。但即便是這樣也很難,蘇菲婭也是讓出了極大的利益,才得到了兩名信徒,這已經是石竹商會曆年來最好的成績了!”

“鬆江幫的青浦老大算不算?”

“算的!鬆江的裔老大就符合我們的標準。”

“哦,如果是這樣的標準,我可以同時幫你引薦五六個,或許更多!”

裴德洛已經完全懵了。

要知道他們的國王若昂三世,不但對發展貿易十分留心,也對宗教事業情有獨鍾。

耶穌會正是在他的任期之內進入的葡萄牙,並且取代聖方濟各會,成為了海外傳教的中堅力量。

用來裁判和處置異端勢力的宗教裁判所,也是在若昂三世在為期間,進入的葡萄牙。

這位國王因此而得到一個“虔誠者”的雅號。

所以石竹商會不但肩負著為王室賺錢的任務,同時又有傳教的責任。

商會中很多人同時都是傳教士。

不過不同於在日本的順利,石竹商會的教士們在大明的事業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阻礙,當然這也同他們極高的標準相關。

他們的目標,隻是漕幫的首腦。

這一點同幸運地登陸日本九州島的傳教士們,待遇可謂天差地別了。

梁叛見他發愣,再度問了一遍:“如果我幫你挑戰成功,我能得到甚麽?”

裴德洛很快緩過神來,眼珠不停地打轉,似乎猶疑不決。

最後他咬牙道:“你想要甚麽?”

梁叛笑笑,根本沒有“開價”,而是淡淡地道:“如果你沒想好,我可以給你足夠的時間考慮,不過,你的時間是有限的,我希望你不要考慮得太久。而且,你隻有一次報價的機會。”

說完便轉身告辭。

而裴德洛則陷入了掙紮與沉思。

這對他來說就像參加一個重要的競標,每個人都隻有一次出價的機會。

如果自己出價過高,雖然更有可能得到標的,但也會付出巨大的甚至超過標的本身價值的成本。

但如果出價太低,那就有與標的失之交臂的風險,同樣的,失去標的的打擊也是他難以承受的。

裴德洛突然捏緊拳頭,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認為那個人說得對,他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了,要決定,就要盡快!

……

梁叛回房換了衣服,丫頭才懶洋洋地起來,替他係了扣,又拿了洗幹淨的靴子與他換。

梁叛在她屁股上輕輕打了一下,便出門朝衙門去了。

等他走到前院的時候,陳亭已經在等著了。

兩人見麵打了招呼,陳亭忙問:“大人,召喚在下所為何事?”

梁叛道:“衛所的人說是抓了個佛郎機奸細,我不想露麵,等會你替我審一審,我躲在屏風後麵聽聽就是了,看看那奸細到底是甚麽貨色。”

陳亭一聽是這事,便將自己路上瞧見的情形稟報了。

梁叛皺眉道:“你說是鄧開和張桂兩個人捉回來的?”

陳亭點頭道:“是,不過我瞧那佛郎機人不太像個善類,未必這麽輕易便能抓捕到,其中恐怕有甚麽隱情。”

梁叛擰著眉,說道:“先去瞧瞧再說。”

兩人邁步便走,還沒走出門口,就聽後麵高腳七喊道:“五哥,先別忙,這小子吵著鬧著要見你!”

梁叛和陳亭兩人同時轉過頭,卻見高腳七手裏扯著裴德洛,正朝這邊走來。

陳亭一愣,沒想到梁叛這裏還藏著個白皮鬼子,這事可不大尋常。

不過他沒有作聲,連忙打了個招呼,請梁叛先處理事情,自己到外麵去等。

梁叛點點頭,將他送出門去,返回來便狠狠瞪了高腳七一眼,罵道:“笨蛋,亂嚷嚷甚麽!再這麽咋咋呼呼的就給我回南京去。”

高腳七把脖子一縮,撓頭笑道:“回去就回去,我也回家找個媳婦。”

“滾你的蛋!”

梁叛輕輕踢了他一腳。

高腳七笑嘻嘻地退開兩步,卻把裴德洛朝前推了一把。

梁叛看看裴德洛,問道:“你找我甚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