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甚至猜想：王四說了半天，甚麽崔大人想請他一道兒去，甚麽熟人好照應，全是放屁。
他們就是為了給王家那位做蒲岐所副千戶的大爺，找個幫著打基礎的。
王家曉得冒慧仁的特長就是屯田，所以將老冒調過去，送他個千戶的位子，讓他在蒲岐所發揮特長，其實就是給王家那位大爺做嫁衣。
等到王家大爺可以升任千戶的時候，哪裏還會有冒慧仁甚麽事，估計直接一腳就踢回海門衛了，他在蒲岐所辛苦屯田打下的基礎，自然就便宜了王家大爺。
梁叛不禁嘖嘖讚歎，這一家子倒是好算計！
冒慧仁也不傻，雖然猜不透這其中的彎彎繞，但本能上覺得不是甚麽好事，便委婉地道：“多謝老大人的好意，不過本官隸屬海門衛，一切要遵照都司和衛司的調令，恐怕要讓老大人失望了。”
王四居然也不氣餒，話鋒一轉，說道：“那……冒大人有沒有興趣給自己提兩級，昌國衛有個衛指揮僉事的空缺，冒大人若是有想法的話，我們老爺也可以幫忙！”
冒慧仁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可以晉升兩級而感到欣喜，反倒大感困惑。
他不覺得自己是做衛指揮僉事的料，自己的長處隻有屯田，天生就沒有帶兵練兵的本事，更不會打仗。
桃渚所被帶成了甚麽德行，他並不是不知道！
而且王僉事有甚麽本事幫別人升官？
他自己還賦閑在家，即便重新上任了，也隻是個衛指揮僉事。
王四看出他不信，便笑了笑，朝鼓樓下陰影中的另一個人看了一眼，說道：“大人不信也難怪，不過我家老爺的確有路子，隻要大人有意向，可以派人到迎賓客棧來叫小的一聲，到時候小的一定細細向大人說明白。小的還要在桃渚勾留兩天，那麽靜候大人的召見。”
冒慧仁依然懵懂，但梁叛已經瞬間猜到王家是甚麽路子了。
就是南京大理寺！
那王老僉事幹甚麽要介紹這個路子給冒慧仁呢？
要知道找南京大理寺，一定是要花錢的，而且代價不會小。
王老僉事自己都要派自己的二兒子去走門路，更別說熱心腸到替冒慧仁奔走了。
而且看樣子兩人並不怎麽熟悉，隻是曾經在公事上略有交集而已。
梁叛心裏猜不透這王家葫蘆裏賣的甚麽藥，便胡亂揣度：該不會是這王老頭錢不夠，騙冒慧仁一起入夥罷？
難道南京大理寺搞促銷，買兩個打九折？還是第二個半價？
說不定從冒慧仁這裏騙多點，還能把自己那份省了……
以梁叛對王老僉事有限的了解，這個老東西給人的感覺就是個會鑽營、膽小怕事又沒甚麽本事的老混子。
當然了，因為世襲製的原因，衛軍裏有的是這種混子，梁叛並不感到奇怪。
王四告辭之後，卻並未徑直回頭到迎賓客棧去，反倒沿著校場巷繼續往北走。
梁叛心中嘀咕：這小子該不會又要去找我？
這時隻聽冒慧仁同陰影中那人說道：“對了，你們最近吃的……嗯……”
他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詞，沉吟片刻才道：“夥食正常嗎？”
陰影中那人有些奇怪地道：“正常的，不過前些日子梁百戶派我們出去打獵捕魚，大家吃了兩天肉。”
梁叛一聽這聲音，不由得眯起雙眼，那人竟然是張小旗！
冒慧仁聽說他們集體出去打獵，便問了日期，得到答複後，喃喃地道：“看來他當時便知道了……”
張小旗道：“知道甚麽？”
“哦，沒甚麽……”冒慧仁道：“最近有糧食進城來？”
張小旗道：“前後來過好幾批，都不多。除了第一批是海門衛送來的，後麵都是台州城運過來的，一共有大幾十石的樣子。大人，咱們所在屯糧嗎，是不是要打仗了？”
說到後麵，張小旗的聲音緊張起來。
冒慧仁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卻安慰道：“不要亂想，沒有的事。不過……你們這位新任的梁百戶，很能幹啊……唉，也難為他了……”
張小旗道：“是，梁百戶很能幹的，大家都很佩服。大人，你老人家甚麽時候回來主持大局？”
冒慧仁意態蕭索地道：“南京不是新派了一位程千戶來麽，我是不回來啦。我也對不住桃渚所和你們這些弟兄，你們跟著程千戶和梁百戶好好幹罷。”
張小旗道：“可是，那位程千戶好像不打算接任咱們所，他隻來了半天，便出城去了，再沒出現過。梁百戶這幾日好像也不大上心，有事才會露麵，不然便待在家裏，從來不到衙門去的。”
冒慧仁歎道：“也難怪。我會想辦法讓他們正式接手的，他們越早接任，對桃渚就越好。你回營去罷，不要告訴梁百戶見過我。”
張小旗答應一聲，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梁叛一直等冒慧仁走後，才從黑暗中出來，轉過街角，往官邸而去。
可是當他走到校場巷的盡頭，也就是衙門和校場中間的這段路時，卻偶然聽見衙門裏傳來一陣低低的細語。
距離大門不近，以至於聲音若有若無的，根本聽不清在說甚麽。
梁叛想起王四正是朝這個方向來的，不禁皺了皺眉，這小子該不會偷偷跑到衙門裏去了？
他也沒開門，輕輕翻牆進了大院，循著那點燈光一直穿過前堂，在北側一個不太規則的跨院內，終於發現了那點燈光的來源。
那是一個雜物間，平常根本不會有人過來，然而此時卻有兩個人在竊竊私語。
梁叛輕輕墊步勾手，已經借力上了不遠處的一座屋頂。
雜貨間外兩人隻提了一盞燈籠，燈光昏暗，隻照亮了兩人胸前的一片區域，連他們麵目也瞧不清。
隻聽其中一人低聲笑道：“大人，方才冒千戶已答應考慮了，瞧著十分動心，還教小的多留兩日，等他想定了再找我，隻是不準小的朝外說。不過你老人家不是外人，說了也不打緊，對不對。”
這聲音果然就是王四，這人一開口就是胡說八道，若非梁叛剛才親眼聽到他和冒慧仁的談話，說不定也要信了。
對麵那人吃驚道：“他真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