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了賴都事的心思，梁叛暫時放下因為冒慧仁的調動而引發的惱怒，笑著看了看賴都事。
賴都事疑惑地迎著他的目光看去，但覺這位的眼神好像能夠看穿人心似的，直透透地盯著自己，他便有些發毛，連忙將話題從自己身上轉開去，說道：“呃，梁百戶，眼下桃渚所在編的官員隻有你和吳吏目，不過吳吏目是從九品，沒有資格操作此事，所以都司的這項命令隻有你來完成了。”
他見梁叛還在看著自己，心中沒來由地生出幾分緊張來，立刻接著說：“至於交割賬務之事，此次四海商行願意將之前的欠款重新簽訂，已算是將之前的賬務清了，所以不存在交割不清的說法……”
這些都是溫供奉早已替他相好的說辭，用來應對梁叛可能的推卸之語，一場本應是你來我往的交鋒，卻因為賴都事心裏的緊張，而變成了他一人在那持續不斷地“進攻”。
仿佛這種不間斷的攻勢，可以緩解他內心的慌亂，然而卻不可避免地打斷了自己的節奏。
梁叛突然抬手製止了賴都事，用一副誠懇的語氣道：“賴大人，你有沒有興趣到桃渚所來做個百戶？”
“按照都司……”賴都事起初還在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此刻卻猛然停住口，疑惑地看著麵前的這位桃渚所百戶——他此次爭論的對手。
梁叛張開雙手，坦然道：“別這麽看我，眼下東南是甚麽情形，我想你應該清楚。雖然我沒有親眼瞧見，但也可以想象得到，很多人為了浙江各個衛所空出來的那幾個官職，恐怕早已打破了頭，四海商行或許會替你出銀子想辦法，但陳家就能保證一定可以幫你弄到一個百戶的職位？”
他幹脆沒有提其他的職位，因為賴都事想要擺脫文職，換個帶兵的官職的話，以他現在正七品的官階，隻有千戶所的正六品百戶官可以選擇。
梁叛這些話，算是完全說中了賴都事的擔憂，為這件事賴都事自己早已反反複複想過很多遍，雖然他能確定四海商行一定會願意出這筆錢，但這筆錢就能能不能花的出去，能花出甚麽效果，他其實根本不抱多少期望。
在他的預估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將他提到都指揮使司的經曆司經曆，或者斷事司斷事，這兩個都是正六品，但也都是文職官。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去某個千戶所做個從六品的鎮撫。
但是鎮撫並不直接帶兵，而要掌管千戶所內許多的公務瑣事，隻有在百戶有缺額的時候才會臨時代掌。
這雖是個武職，但實際上日常所做的工作，依然是文官的範疇！
此時聽到梁叛邀請自己到桃渚所來做百戶，他先是驚訝而不敢相信，隨後便開始真的考慮這件事的可能性了。
梁叛道：“你也曉得，桃渚所很特殊，現在還沒有正式整編，往後到底是甚麽情形都沒人知道，而且這裏又是皇上推行抗倭的關鍵，桃渚所以後一定會頻繁調動、大麵積主動接戰。在某種程度上，都司並不能直接幹預桃渚所的調兵選將，所以這裏有九個百戶的空缺，都司卻沒有分派任何一人過來履缺。”
都司想要向桃渚所調人，需要先同戚老板打商量的。
戚老板答不答應先不說，主要沒人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主動往桃渚調動，一來桃渚以後的方向不明，二來桃渚大肆造船已非秘密，今後一定會入海。
所以怕死的不敢來，不怕死的沒人肯放——看這架勢到處都要打仗，這當口誰肯把手裏敢打敢殺的軍官放走？
放走一個不要緊，最怕一眨眼的功夫，南京就會塞進來一個不知道甚麽路數的貨色，所以眼下各個衛所都緊緊捂住蓋子，誰也不肯將自己手裏那點寶貝露富出來。
“賴都事，考慮考慮。”梁叛道：“不怕透露給你，據我猜測，桃渚所還是會轉為營製的，但保留千戶所的建製，我們的職級都留在千戶所，但效力在新軍。所以這裏一定還會補充人手，桃渚所的衛軍隻會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的這些話看似等於甚麽都沒說，但賴都事卻立刻興奮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梁叛。
桃渚所要改製，要編入新軍，新軍還要招人！
這就是說，桃渚所百戶雖然仍舊掛職在衛軍上，但實際的職務很可能是新軍的千總，率軍便不止於百十人，有可能數百，乃至上千！
這可比大多數建製不全的衛所百戶們強得多……
要知道原先的桃渚所百戶們，麾下衛軍沒有一個滿員，大多隻有三五十人，隻有個別強勢的百戶，手下可能有七八十人，這與營兵的軍官們相去甚遠。
賴都事頓時覺得嗓子有些發幹，這是求也求不到的好事啊！
他強笑著說：“梁百戶，不論如何，都司的命令還是要執行的。”
他以為對方故意如此一說，是在與自己打心理戰。
誰知梁叛灑然一笑，說道：“賴都事，你若肯來桃渚所，便是自己人，那沒甚麽不好商量的。隻要你老兄點頭，我現在就可以應承你：四海商行的銀子我們借了。”
“這……”
賴都事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他一時間竟有些犯難起來，一想到自己以後真有可能會在桃渚所任職，現在卻拿著一套對桃渚所很不利的東西同梁叛交鋒，便有些異樣的感覺。
他一時竟不知該不該繼續談下去了。
梁叛笑道：“怎麽樣，賴大人，行不行還不是一句話？戚老板那裏由我去說，他人已經在杭州，你的事轉天便可以辦下來。不過你老哥若是這樣婆婆媽媽的，還不如繼續幹你的文職官好了。”
賴都事突然站起來，激動地拱手道：“多謝梁百戶看重。”
這是答應了。
“啊呀說甚麽見外的話。”梁叛擺擺手請他坐下，說道：“四海商行的契約可以簽， 不過桃渚所有多少屯田我還不清楚，隻知道一萬五六是有的，這麽辦，我寫一份草稿，你拿去給陳家的人瞧瞧，同意的話便照此簽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