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順盯著她明亮的眼睛,搖頭道:“不可以。”
“那……能否告知這位大人的姓名?”
“不可以。”
“這位大人的官職呢?”
“不知道!”
吳順始終笑眯眯地回答,同樣也沒忘了其中的兩大原則:一概不知,一概拒絕。
蘇菲婭自問可以對付任何聰明人,卻無法對付一個緊守原則不知變通的笨蛋——沒人能夠對付這種人。
吳順雖然不是笨蛋,但他緊緊守住了梁百戶給他的原則。
搖頭拒絕,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蘇菲婭有些泄氣,好在弗郎西斯科很快便被人帶了過來,蘇菲婭與這位遠征軍的軍官對視一眼,立刻用葡萄牙語快速地與之交流起來。
弗郎西斯科起初十分驚訝,在聽到總督的命令之後更加驚詫地合不攏嘴。
但他很快地反應過來,並飛快地回答麵前這位素不相識的小姐的問話。
弗郎西斯科相信麵前這位小姐,絕不是明國人派來對付自己的“托”,他甚至能聽出對方的口音,應該是純正的波爾圖人。
雖然弗郎西斯科自己出生於佩尼謝,但他的父親是一個來自波爾圖的水手,水手命中注定總是漂泊無定的,所以很少能夠見到父親的他,從小就很迷戀那種充滿鄉土氣息的北方口音。
不過弗郎西斯科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他把波爾圖拋諸腦後,向蘇菲婭討要了總督的密信。
在看過信件和火漆印以後,弗郎西斯科便堅定不移地相信了這是總督的命令,並且反過來催促蘇菲婭盡快帶他離開去取火槍。
在這位遠征軍軍官的眼中,他隻要認出那枚火漆印,便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懷疑,剩下 的便是執行總督的命令!
蘇菲婭無奈,隻好向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亂轉的吳順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帶走弗郎西斯科。
“可以可以。”這次吳順出奇地好說話,“這是可以的,請罷。”
弗郎西斯科道:“還有我的同伴,布爾古!”
“不,這不在我的任務之內,他不可以帶走!”
吳順搖搖頭,仍然在忠實地執行命令。
弗郎西斯科猶豫片刻,便向蘇菲婭道:“走罷!”
現在隻需要將船上的火槍全部交給眼前的這位女士,他的船能不能跑得過海盜,甚至能不能保住都不是大問題,所以即便沒有布爾古,少了個操縱貨船的人,那也無所謂。
他甚至可以直接棄船,跟著火槍一起從陸路趕到澳門。
至於布爾古?
哦,那隻是個滿剌加人,當他們必須同舟共濟的時候,那是他的朋友,可在其他的情況下,那隻是一個滿剌加人——一個被葡萄牙統治的低等種族的低等人。
盡管布爾古的葡萄牙語說得還不錯,這是唯一可惜的一點。
蘇菲婭走出衙門的時候,文森特剛剛從巷子當中施施然地走出來,隨手抖了抖劍尖上的血滴,“唰”的一聲將迅捷劍回歸到劍鞘之中。
蘇菲婭皺起眉頭,低聲喝問:“怎麽回事?”
“啊,沒事。”文森特攤開手,聳聳肩膀,“一點點小麻煩而已,已經解決了,親愛的蘇菲婭,我們接著去哪?”
蘇菲婭朝那巷子看了一眼,馬行的隊伍中少了幾個人,她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來龍去脈,但能夠大概猜到發生了甚麽事。
“除非你能控製住這些送貨的人,否則你就自己頂替上去!”
蘇菲婭冷冷地說了一句,便回到了馬車上。
弗郎西斯科則快步跟在車邊,隨著蘇菲婭的一聲令下,馬車便按照弗郎西斯科的指點,直奔海邊而去。
文森特白皙英俊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的怒火,他快步走回巷子裏,再出來時,手中已經提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家夥,正是馬行的大夥計陳春。
陳春當然沒有死,但他的大腿和手臂都被刺穿了一個血洞,此時隻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馬隊其餘的腳夫全都圍攏上來,驚駭地瞪著文森特。
後者冷冷地拔出自己的迅捷劍,指在陳春的胸口,陳春立刻吃力地道:“快跟上蘇教士,聽蘇教士的安排……”
那些腳夫隻好一哄而散,紛紛牽了自己的馬,快步跟隨蘇菲婭的馬車而去。
文森特咧開嘴笑了笑,朝地上的陳春啐了一口,又低聲罵了一句粗話,便再度收起劍,也上了自己的馬車,追隨蘇菲婭去了。
……
梁叛遠遠站在自家門前的突破上,手裏舉著望遠鏡,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車隊像是一條長龍,轉過十字路口,一直向東而去。
身旁的裴德洛張大了嘴,一臉不可思議。
蘇菲婭居然真的來了!
而且,一切的進展都像他的老板預估的一樣。至少到現在為止,都完全在他老板既定的軌道上進行。
梁叛將望遠鏡向下壓,視野重新回到桃渚所衙門,卻見吳順走出了衙門口,抬頭向這邊望了一眼,邁步便走了過來。
梁叛收起望遠鏡,招手叫來高腳七,說道:“打信號。”
高腳七道:“好嘞。”手裏舉起一支長竹竿,上麵係著一條又寬又長的白布條,他將竹竿舉在頭頂左右舞動起來,接連舞了三下,這才收手。
早已在城外等候的管寄與小林翔太瞧見信號,當即悄悄地向東城門走了一段,正好瞧見車隊出城,便遠遠地跟著。
梁叛伸手要來高腳七的竹竿,解下布條,在手裏用力扯了扯,不但柔軟,還有一定的彈性。
這種布是剛剛從鬆江送來的,一共是一大車二十匹,各種顏色紋樣,還附帶這幾種衣服圖樣,連尺寸都有所標注。
梁叛看見其中有一套尺寸正是自己的,其餘的有兩個小屁孩的,還有冉清的,另外兩套他沒見過,大概是鬧鬧和丫頭的。
冉清的意思,是讓他拿著這些布,在當地尋個裁縫做些新衣服出來,等她們一到便有換洗,不必帶太多行李。
最主要的是,這些布都是自家布行織出來的——梁叛的撲克牌經過鬆江幫在各個賭檔的推廣以後,驟然大火,魯氏刻印行在短短半個月間,接到了大量的訂單,已經足足賺了數百銀子,前幾日就連南京也發來一批訂單,一做便是一千副,生意出乎意料的火爆。
所以冉清趁熱打鐵,又做起一家布行,不過是小作坊,隻做高等細布和絲布,梁叛手中這些其實是布行的試驗品,被冉清一股腦兒地派人送了過來。
梁叛手裏拿著布,心裏想著:正好,先做幾件短袖和大褲衩穿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