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慶道:“不過現在沒人欺負秦家那個小鬼了,因為秦家現在是幾家最闊的,他們家有人出海回來,掙了很多錢。唉,這些人真是勢利眼,咱們大明的老百姓格局還是不夠啊……”
“滾去玩你的罷,還格局!”
梁叛笑著在兩個小鬼的肩膀上輕輕了一把,兩個小鬼這才屁顛屁顛地跑了。
現在阿慶已經把梁叛那些口頭禪學了一溜夠,一開口就是老現代人了。
為此冉清找梁叛抗議過好幾次,所以梁叛一聽阿慶說這種話,連忙把他趕走。
不過已經晚了,他一抬頭,便瞧見冉清帶著兩個女人走出來,一個是郡主,還有一個居然是陳小堂的太太。
陳太太瞧見梁叛,遠遠施了一禮。
冉清白皙的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也滲著密密的汗珠,她忍著笑瞪了梁叛一眼,好像在說:你又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口頭禪教給阿慶了!
接著兩個小屁孩湊過去,五人聚在一起,開始進行投票。
在五人吹了一番牛逼之後,投票結果三對二,霸道總裁冉清順利三票出局,另外兩票居然投給了一臉無辜的陳太太。
梁叛見狀,慌忙跑路,生怕被投出局的冉清來找自己算賬。
他回到屋裏,心裏卻在想著阿慶說的話:老秦家有人出海掙了錢,現在成了桃渚所最闊的一家……
眼下這個局勢,出個甚麽海?
作死嗎?
可如果不是作死呢……
那就有意思了……
……
秦家出海的那位是秦老爹的三兒子,名叫秦漢,的確是剛從海上回來沒幾天,桃渚所的到秦家的時候,他家裏正在收拾行李,打算再出一趟海。
曾經關押弗郎西斯科的那間石屋,現在被改造成了臨時的審訊室,梁叛主審,程千戶和左百戶旁聽。
賴申章記錄。
桃渚所四位巨頭齊集,這陣仗將秦家老三嚇得縮在椅子裏,臉色發白,兩腿地打著擺子。
“姓名。”
“啊?”
“姓名!”
“哦,秦……秦漢。”
“年齡。”
“二十六?”秦漢的語氣有些不大確定。
正在發問的梁叛抬起頭看看他,皺眉道:“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秦漢哭喪著臉道:“二十六還不二十七,實歲應該是二十六,在海上漂了大半年,拿……拿不準。”
他的膚色的確是長期風吹日曬的狀態,既黝黑且粗糙。
四大巨頭互相看看,都覺得這裏麵估計有文章。
梁叛接著問:“在海上漂了大半年,都漂了哪些地方啊?”
秦漢一臉苦相:“沒甚麽地方。”
“你給我老實點!”梁叛猛然板著臉拔高了嗓音,將對麵的秦家老三嚇了一跳,“問你甚麽就答甚麽,不要給我說那些有的沒的,不要讓我問第二遍!”
秦漢連連拱手,告饒道:“真正實話!有一個字不實在就教天打雷劈!小的在海上著實沒有去過甚麽地方,就在一座島上,白天跟著一幫海商乘小船出去打漁,晚上回島還要做活,不曾出過遠海。”
“是甚麽島?”
“小的不知……”
“那海商又是幹甚麽的,天天出海捕魚,算甚麽海商?”
秦漢頓時十分喪氣,垂著腦袋道:“他們自己說是海商。去年年底小的在福建販布,回來的途中,在浙江遇到這群人,都說自己是海商,還說他們要出南洋做買賣,南洋的買賣利重,一趟下來最少能賺十倍!他們自稱人手不夠,便請我一道兒幫忙,許給我五千銀子的酬傭。”
梁叛心裏意識到這幫人絕不是甚麽海商,或許連走私的商人都不是,而這位秦家老三,似乎是被誆騙入夥的。
原先給秦漢的定為是倭寇和漢奸,最好也是個走私商,但現在看來卻未必如此。
既然對象身份改變,梁叛便一改之前擬定的高壓策略,臉色和善許多,帶著幾分教訓的語氣道:“這種騙局你也相信?作為一個成年人,居然連一點防騙意識都沒有嗎?”
他說的雖然是教訓的話,但立場已經悄然轉變,好像已經變得不再是個審問者,而是個調查者,秦漢也不再是被審問的罪犯,而是個配合調查的受害者。
這種悄然的轉變很自然地被秦家老三接收到了,他心裏一塊大石頭沒來由地落了地,多日來的憋屈和氣氛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頓時紅了眼睛,連連歎息。
梁叛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既然平安回來,也算是命裏有福。請你仔細說說看被騙的經過,還有事情的發展,以及那些人到底是做甚麽的。希望你說得越詳細越好,我們要盡量充分地掌握證據,才能更快地抓到壞人。”
秦家老三便完全卸下壓力,開始一股腦兒地朝這幾位巨頭倒苦水。
原來他當時在福建的生意並不成功,做下的幾筆銀子都沒能當場結賬,反倒將手頭的貨折騰一空,口袋裏原本打算從福建倒點土產的本錢也沒剩下多少了。
於是秦漢想趁著還有幾分盤纏,盡早趕回浙江,等到來年新布上市,再販到福建去,順便收賬。
當時他一路上灰心喪氣,到了台州境內不久,便遇見了那幫人,才說起出南洋行商的話,並得到了五千銀子的許諾。
秦家老三一心隻是想著掙那五千兩銀子的酬傭,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等他上了賊船,才反應過來是上當了。
他們是在一個偏僻簡陋的小港上的船,那艘破船一共裝了二三十號人,那幫自稱是去南洋的海商隻有六個,餘下的同他一樣,都是被騙去幫忙的“肥羊”。
可是他們不敢反抗,一來不會開船,二來那六個人一到船上便露出凶相,個個帶刀,對他們這些肥羊多次施以恐嚇與威脅,還當著他們的麵殺了一個起來反抗的少年,並將那少年的屍體丟進了海裏。
等到這艘船靠了岸,他們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座島上,接著他們便成了島上的奴隸,每天在那些假海商的監督下勞作,動輒打罵,每天隻能幾十個人擠在一口山洞之中睡覺。
就這樣,還隔三差五地有人無端端地消失,也就是早上出門去幹活,晚上卻再也沒有見到其中的某一個人回來。
秦漢本以為這輩子都要在那小島上渡過了,或者在某一天像他的那些同伴一樣,不明不白地消失。
直到十幾天前的那個有大船靠岸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