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島經常會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船隻靠岸，然後離開。

秦漢是在晚上解手的時候瞧見的那艘船。

那艘海船停靠在黑夜之中的海港中，船上點著無數的燈火，將那艘漂亮的海船照得通明透亮，就像是一扇通往光明的大門，在召喚著他。

秦漢當時連屁股也沒來得及擦，便趁著看守不注意的時候，一個猛子跳進了海裏，潛到了大船底下。

島上曾經派人上船搜過，可是秦漢一直躲在船底，隻敢悄悄從水麵露出半張臉，勉強呼吸。

一直等到船上折騰了大半夜，終於消停下來的時候，秦漢才爬上了船，躲在船艙裏，第二天便跟著那艘船回到了大陸上。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一艘城裏大商行的商船，他趁著商船靠岸後，所有人都在卸貨而沒人關注到自己的工夫，順手從船上偷走了一箱金子，一路背著逃回了桃渚城。

那箱金子足足有六十多斤，合銀近萬兩。

在取得了這項“巨大的成就”以後，秦家老三不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一路飆升，而且還帶著他的家，在整個桃渚一躍成為了頭一號的大家族，把兩個隻會種地的土員外狠狠地踩在了腳下，並著實出了一口惡氣。

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家老三便很快在飄飄然當中忘記了那段痛苦的曆史，並且在不斷的重複和描繪當中，他甚至經常連自己也相信了自己所編出來的那些哄鬼的話。

他仿佛真的去過南洋，真的在那裏接連做了好幾筆大買賣，並結識了很多的南洋的達官貴人，在南洋受到了極高的禮遇。

賺了上萬兩銀子反倒變成了次要的。

這讓他一連好幾天都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當中。

但是就在這兩天，在家中一再催促他再到南洋去掙些銀子回來的時候，秦家老三才有些清醒了。

並且感到了害怕——他到哪裏再去掙銀子啊！

他連南洋怎麽去也不曉得！

今天他被家裏逼得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收拾起行李，準備再“出一趟南洋”，其實是想找個地方躲一躲，誰料就被梁叛的人“請”來了。

這反倒令他鬆了一口氣。

知曉了這位秦家老三不知算是幸運還是不幸的遭遇以後，四巨頭都露出一副“世事難料”的神色。

梁叛反複追問了一些細節，最終確定秦漢所說的這些有些離奇的際遇，基本上屬實。

接著便問了最後兩個問題：“那座島上有多少人？停靠的海船是誰經營的？”

秦漢道：“船是誰家的不知道，但肯定是台州的。船上的人說話都是台州口音！島上被捉去的人最少有五六十，我們住的山洞是最大的一個，還有兩個小一點的，也都住滿了人。海盜有上百，不過這些海盜來來去去的，沒個準數，最多的時候有二三百人，最少的時候也有五六十。不過這隻是我瞧見的，瞧不見的不敢亂說……”

也就是說島上最少也有五六十人，多的時候可能達到數百。

四巨頭又交換了一遍眼神，左璨問道：“那些海盜都是甚麽人，倭人還是中國人？用甚麽兵器？他們來去小島用的都是甚麽船？”

程燁點點頭，左璨這幾句問得很關鍵。

秦家老三隻知道島上是有幾個倭人的，但他很少接觸得到，大部分海盜還是直浙沿海的口音，這一點秦家時常在南直、閩、浙之間行商，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這幫人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除了那幾個倭人常常跨刀以外，其他人甚麽兵器都有，腰刀最多，也有魚叉、弓箭、長矛甚至於鳥銃。

而且有鳥銃的人還不少。

秦漢猜測，那島上可能有個造鳥銃的作坊，就在他們所住山洞的背麵，因為他時不時能聽到那邊傳來放銃的聲音。

至於海盜上島、離島的座船，就很多很雜了，甚至有許多就是沿海漁民的漁船，但是也有少量的舊戰船。

關於島上的武裝，幾個人再問也問不出甚麽了，於是梁叛還是讓秦家老三說說那艘商船。

梁叛和另外三人的思維方式其實有根本上的區別，他始終考慮的是進攻，而且是特種作戰，所以島上有一百人還是一千人其實區別不大。

他要考慮的，是如何上島，如何潛入，如何取得情報，如何刺殺，如何製造騷亂，如何成功脫逃。

其他的隻能作為輔助信息，並不在他優先考慮的範圍之內。

而另外三人的想法，是這幫人會不會對桃渚城和桃渚的整個防線構成威脅。

其實這種考慮的必要性不是很高，因為浙江沿海的倭寇已經知道的就不下萬人，這座島上不論有多少，也都已經包含在了這萬餘人當中，不會對這個數字產生甚麽影響。

海岸線的防守與陸地上的防守不同，陸地上守住一道關隘，就可以保數百裏防線無憂，隻要盯緊了敵人有限的幾支軍隊，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對防線進行預判調整。

而來自海上的進攻不同，這些海盜組織鬆散，瞬合瞬離，即便盯死了某一支海盜，他們還有成千上萬支，也有可能合成一支。

這些海盜有可能從海岸線的任何一點發起進攻，然後在陸地上四處流竄襲擊。

所以梁叛並不如何在乎這些情報，他更看重的是那艘商船，那或許是他潛入那個小島的關鍵。

秦漢道：“小的偷偷上船以後，便一直躲在貨艙裏，隻出來偷過兩回清水，那船到底是誰家的，小的屬實不知。隻曉得其中一個管幫的是個瘸子，左腿不好，嘴也是歪的。”

“那艘船停靠的港口還能找到嗎？”

“能的。”

梁叛點點頭，掏出一卷紙，正是四海商行送來的那份海輿圖。

一旁的賴申章眼睛一亮，他認得這圖，而且還是他親手交到梁叛手裏的。

隻見梁叛將圖紙展開來，送到秦漢麵前，說道：“你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小島的位置？”

誰知這回秦家老三沒有半點猶豫，在其中一個點上一指，說道：“是這個島，龜山島！我不曉得島的名字，但無意當中曾聽兩個海盜閑聊過，說那座島就像一個大烏龜趴在海上，便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