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一聽見“龜山島”三個字，眉頭便緊皺起來。
等到秦漢說完，他便當即拍板：“等會我派人跟著你去把港口找到，回來以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裏。我給你留個麵子，就不派人到你家看著你了，但是每天早晚必須各到衙門來報到一次。”
“多謝多謝，多謝幾位大人。”
秦家老三感激地連連作揖。
梁叛卻板著臉道：“別忙著謝，隻要你有一次沒來報到，我就以通倭罪捉捕你，你家所有人全部按窩藏論處。”
秦漢一凜，連忙賭咒發誓一定按時報到。
散場以後，梁叛派張小旗帶人跟著秦漢先去摸清那商船停靠的港口，四巨頭另外開了個小會。
梁叛對另外三人道：“各位，明天一早，我要去一趟台州城，近期可能會出海……”
……
出海的事情同冉清說過以後，兩人便坐在院裏的兩張躺椅中，一起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以及夜空中沉沉欲墜的滿天星鬥。
空中飄著幾縷淡淡如薄霧的雲煙，便將這幹淨深邃的夜空，裝點得好似一塊打磨得透亮的黑色大理石。
那些雲煙，便是大理石上天然灰白的紋路。
冉清的小腿輕輕地在躺椅邊前後搖晃，一雙**的小腳上，掛了一隻人字拖，另一隻被她踢到前邊兒挺遠的地方去了。
她仰頭看著天，有些慵懶地道：“你同戚將軍說過嗎？”
“說了，我找陳碌要了調令，發給了戚老板。應天府那邊同時向戚老板遞了個核準功勞的文書，桃渚所的幾項功勞，已經把我的罪名抵消了。實際上我現在已經完全脫罪，隻要戚老板一點頭，隨時可以回南京去。”
其實就算戚老板不點這個頭，緹騎所也完全可以將他強行調回原有的崗位，不過畢竟要尊重戚老板的意思，不爭這一二天的。
梁叛在給戚繼光的書信當中，其實把公私兩麵的情況都坦率地說了，他相信戚老板能夠體諒他的苦衷。
再者，找到天草芥不但可以尋回白冊，對抗倭也有不可忽略的作用。
正如天草芥最初拿來與內閣合作的條件一樣：將軍幕府、願意約束本國大名和武士，不準日本人再到大明劫掠。
這是從根本上遏製倭寇的一種途徑，雖然將軍幕府的力量以及約束的效果究竟有多少，這很難說，但一定會是個積極的努力。
“那我們要離開桃渚城嗎？”冉清扭頭看著梁叛，“我覺得這裏挺好的，安安靜靜，還沒住得夠呢。”
梁叛道：“暫時還不必走，我從島上回來也得再到桃渚。不過……”他有些憂慮地道：“萬一要開戰的話，桃渚非久留之地，明天我到台州城去找個地方，我一走，你們便到台州去好了。”
冉清輕歎一聲，不是很情願再搬去台州。
梁叛隻好勸道：“我們也要為郡主想想，這裏不是她待的地方。”
冉清這才點點頭。
桃渚的確是險地，將郡主置於險地也的確不是個好的主張。
……
台州府的人事最近變動得很快，先是知府調任，新任的知府剛到沒幾日，府衙的通判便在家中懸梁自盡了。
接連離任兩名大員，一時間令整個府衙上下有些無所適從之感。
不過這對新任知府李梧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金天河的死讓他有了更多的空間，去重新整理整個府衙的人事，原先的小圈子小派係全然打散，收拾起來幾乎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
加上台州府留下的“老人”當中，官位最高、資格也最老的同知張熙的全力支持，李梧在人事整頓上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也在很短的時間內重新理順了府衙的所有工作，很快進入了正軌。
梁叛來到府衙的時候，李梧剛剛結束一場會議離開府衙不久，正趕往城牆上去視察。
李伉派了人去，半路將他老爹給截了回來。
兩人便在書房碰了到台州的第一麵。
落座後先敘了一番舊情，李梧伸手請客人喝茶，笑著道：“梁兄，南直官場上，前些日子著實熱鬧，你可聽聞了？”
梁叛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還不曾聽過甚麽新聞，桃渚所的事忙得人天昏地暗，也是最近才清閑一些。南直如何熱鬧，倒要洗耳恭聽。”
李梧道：“官職變動很多，有一些同你有關，我若說出幾個名字，你都認得。”
於是他提了三個人：張守拙、常樸、張夢陽。
“張守拙怎麽也要調動？”這是梁叛真沒想到的，張黑子雖說今年以來官聲愈發高漲，但似乎還沒到升遷的時候。
再說他一個從六品，能升到哪去啊，難道調他到南京部裏去做主事？
從六品的知縣調任南京六部的正六品主事，這很難說是升遷還是貶謫……
除非是兵部，可張守拙也沒這方麵的政績和才幹啊！
其他地方等閑也不會有甚麽六品的空缺給他，鬆江府倒是有缺，而且缺份不少，同知以下擼了個幹幹淨淨。
讓張守拙接江榮的班，調到鬆江府去做個通判，倒是正六品，還挺合適。
“是鬆江府通判。”李梧證實了他的猜測，“不過眼下有兩個人選，一個是南京大理寺推舉的，一個是張守拙。”
又是南京大理寺……
梁叛道：“鬆江缺的人不少啊，除了常樸還在，同知和推官也要人手罷？還有，張守拙真的到鬆江的話，那江寧縣怎麽辦？”
“華亭知縣張夢陽升半級調任江寧。”李梧的臉上露出幾分玩味的笑容，“常樸升任南京戶部右侍郎，現在是南直巡撫何慎恭暫時署理鬆江府的事務。”
梁叛給這一係列的變動弄得有些發懵，按道理說鬆江府經曆大變，正是需要穩定的時候，上麵怎麽會反其道而行，把熟知鬆江政務的常樸和張夢陽全都調走呢？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經過之前的一場鬧劇，鬆江幫的事情是掩不住了，朝廷為了維持一貫的體統，一定要將鬆江幫的人從鬆江趕出去！
即便這麽做可能會有損鬆江的利益……